同治三年三月十日，是李鸿章撕心裂肺的一天，他的宝贝疙瘩程学启在攻嘉兴城时，被太平军一枪爆头不治而亡，死的时候才36岁。

程学启的经历堪称传奇，从一个不得志的“叛徒”，短短二年多时间蜕变为“淮军第一悍将”。有句话说得好，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程学启的功业，始于伯乐李鸿章。

道光九年（1829），程学启生于安徽桐城会宫镇，老程家祖上十八代没出过读书的，更没有当官的，到了他这一代，更是破落得不能再破落了。

道光时期的中国农村，遍地萧条，饥饿、疾病随时都会夺走一个人的生命。程学启5岁那年，母亲去世，6岁那年，父亲去世。

年幼的程学启由族中长辈程氏抚养，程氏对他要求不高，只要安安心心种地，再娶个媳妇成个家，对付着能过日子也就行了。

显然，程学启不是一个好农民，年长后他既不乐耕，也不喜读，整日游手好闲，不时也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样的人，如果放在和平年代，注定是没有未来的。然而生逢乱世，说不定就有机会翻身。

24岁那年，太平军打到了桐城，还是光棍的程学启被“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口号所感召，参加了太平军。

人总是有优点的，别看程学启个子矮小，貌不惊人，打起仗来却是一把好手，尤以凶狠、玩命著称。此后，他跟着太平军名将陈玉成转战南北，屡立军功，封爵“弼天豫”。

太平天国最初，只有王、侯两等爵位，天京事变后，封爵泛滥，为了鼓励将士作战，增加了义、安、福、燕、豫五爵。程学启的弼天豫是个中级干部，统领的军队不过五百来人。

太平军占据安庆后，程学启协助叶芸来守卫安庆。当时，太平军纪律严格，男女分别编入不同的军营，家人不得私聚，夫妻不能同房。

但是对于军官却有照顾，实行配妻制度。叶芸来很器重程学启，将自己妻妹的女儿许配给他，这样一来，两人便成了亲戚。

咸丰十年，曾国荃率二万湘军主力围攻安庆。程学启的阵地在北门，湘军在这里碰上了硬茬，几次攻城都被程学启挡了下来。损失惨重不说，还打得曾国荃军心涣散。

眼看安庆久攻不下，一个叫孙云锦的桐城人向曾氏兄弟献策反计，说他有办法让程学启主动来归。

几天后，曾国荃带着一个老人在城下喊话，此人便是程学启的养母程氏。程学启对养母感情深厚，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曾国荃以程氏为要挟，声言要是不投降，就杀掉程氏一家，城头上的程学启左右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而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向叶芸来通风报信，说程学启要降清军。

叶芸来派出亲兵，说有要事相商，让他入城面见。程学启感觉阵势不对，平常传话都是通知一下，这回来了这么多亲兵，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于是急忙带着百余名亲信，连夜投至曾国荃大营。

程学启叛逃，害苦了他的家人，妻子连同幼子被叶芸来斩首示众，人头被悬挂于城门之上。看着家人被杀，程学启发誓从此与太平军不共戴天。

程学启加入湘军后，并未得到重用。曾国藩用人最看重出身、人品，程学启早年的名声不太好，又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况且又是叛徒，这样的人，注定得不到重视。

曾国藩为人含蓄，有些话不会明说，而曾国荃却毫无顾忌，公开让程学启难堪。

当时围攻安庆的湘军大营筑有内外两道壕沟，部队驻扎在两壕之间，程学启的部队被安排在了外壕，不仅直接面对太平军，而且还不准他随便进入内壕。就连每日的米粮也是由内壕上放下去的。

种种不信任，让程学启窝了一肚子火，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就是带头拿下安庆城。

湘军发起总攻那天，程学启率先将地道挖到了城下，埋上火药，然后轰塌城墙。接着又是他带队第一个冲进城内，一举拿下了安庆。

安庆城破，解除了曾氏兄弟的猜疑，这样一员猛将，按说应该得到重用了。可是事实情况并无多大好转，在接下来的三河之战中，曾氏兄弟为报当年惨败之仇，下令屠城。

三河距离自己家乡桐城不远，都是乡里乡亲的哪里下得去手，程学启反对屠城，曾氏兄弟以违抗军令欲将其治罪。好在诸将苦劝才得饶一死，后来程学启一直得不到重用。

李鸿章当时在曾国藩幕府，对程学启的遭遇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用人原则不同于老师曾国藩，对于出身、人品不是那么看重，只要有才，三教九流一概不问，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像程学启这种猛将，李鸿章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咸丰十年，太平军二破江南大营，江南士绅逃往上海。为了确保上海安全，派出钱鼎铭等为代表，前往安庆请曾国藩派援兵。

援助上海的第一人选是曾国荃，可是老九认为围攻天京才是旷世奇功，死活不去。李鸿章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曾国藩令他回乡组建淮军，择日奔赴上海。

上海也不是软柿子，李秀成十余万太平军主力已在周边集结。李鸿章援助上海，手下没有几个能打的想都不要想，搞不好还得把命搭在那。

淮军组建之初，只有张树声的“树字营”、刘铭传的“铭字营”、潘鼎新的“鼎字营”，以及吴长庆的“庆字营”。

不久之后周盛波、周盛传两兄弟的“盛字营”、“传字营”也加入了淮军。也就是说，此六营就是李鸿章淮军集团的最初家底，但人数太少，不过才三千人左右。

要想增强淮军兵力，只能去挖老师曾国藩的墙角。曾国藩不得不忍痛割爱，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亲兵营，即韩正国、周良才所领两营交给了李鸿章。

这两个营一直以来很受曾国藩的信任，除了公务之外，很多私事也交给他们办理。后来此二营就被称为是曾国藩给李鸿章的“嫁妆”。

人数还是太少，李鸿章舔着老脸四处求人，好在人缘不错，湘军中像鲍超、陈士杰等都满足了他的部分要求，拨给了不少兵马和将领。

湘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都在曾国荃手里，李鸿章自然不会放过，而他最看重的就是程学启，以及他统率的“开”字两营。

好在曾老九并不喜欢程学启，便给足了李鸿章面子爽快答应了下来。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程学启到了上海以后，攻坚拔垒，名震苏南，后来曾老九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同治元年（1862）三月，李鸿章带着6500人的淮军浩浩荡荡开进了上海。6月17日，淮军首秀“虹桥之战”开打，而驻守虹桥的正是程学启的开字营，人数仅有一千来人。

太平军两万余人发起猛攻，程学启亲冒矢石，身先士卒，凭借坚固的工事，战斗从白天一直持续到黑夜，太平军反复发起攻击，最终都无功而返。

虹桥一战，打出了淮军的气势，李鸿章也因此在上海站稳了脚跟。

此后，八月北新泾大捷，十月四江口大捷，先后收复青浦、嘉定、太仓、镇洋、昆山、信阳、吴江、震泽各州县，淮军主力直逼苏州城。

每次战役，程学启都是打头阵，其骁勇彪悍无出其右。数场胜仗下来，程学启引起了曾国藩的注意，他询问身边的人，说程学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回答说：“学启爱将如命，挥金如土，杀人如草”。

曾国藩沉吟良久，然后感叹道：“此名将也！”到了这个时候，曾氏兄弟这才发现看走了眼，白白损失一员名将。

同治二年（1863）七月，程学启率军兵临苏州城下。

苏州是李秀成的大本营，他花费了三年多时间在城内修建了富丽堂皇的忠王府，打算长期经营。当时驻守苏州的是李秀成的爱将谭绍光，他也是太平军一员虎将，以打硬仗著称。

从八月开始，双方在苏州进行了艰苦的攻守战，李鸿章亲临苏州城外督战，还调来常胜军戈登助阵。然而淮军打得不顺利，僵持一个多月，仍拿不下苏州。

这个时候，太平军发生内讧，纳王郜永宽与淮军副将郑国魁是旧时好友，双方秘密通和言好，程学启与郑国魁及戈登孤舟见郜永宽于洋澄湖，以斩谭绍光为信。谭绍光召集大家议事，郜永宽在会上杀了谭绍光，开齐门而降。

进入苏州城后，李鸿章采纳程学启的建议，数万太平军惨遭屠戮，苏州城血流成河。或许程学启对当年叶芸来杀妻之恨耿耿于怀，才有了这次苏州杀降。

同治三年正月，程学启率军进攻嘉兴。嘉兴城墙远没有苏州那么坚固，仗打得也还算顺利，采取的还是老办法用炸药轰塌城墙然后入城攻杀。

程学启带兵有个特点，每一战都冲在最前面。运气不可能每次都好，这一次程学启触了霉头，被守军一枪打在脑袋上。

李鸿章赶紧令人将程学启送至苏州医治，不幸的是，没几天就死于军中了。

程学启战死，清廷下旨优恤，予谥“忠烈”，赏骑都尉兼一云骑尉，复加三等轻车都尉，三爵合并为三等男爵，由其子程建勋承袭。

程学启之后，接棒淮军第一悍将的则是刘铭传。

（全文终）

本文资料来源：

《清史列传》、《清史稿》、《淮军名将程学启》、《淮军人物列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