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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欣赏】大洲源秋色

大洲源秋色文、摄影/朱启荣车到山前,路便窄了。两边的山,像是谁用巨斧斜斜劈开,留出这一条深深的口子。进了口子,便觉得与外

大洲源秋色

文、摄影/朱启荣

车到山前,路便窄了。两边的山,像是谁用巨斧斜斜劈开,留出这一条深深的口子。进了口子,便觉得与外头是两个世界了。空气清冽得带着甜意,像是刚从溪水里捞上来的;日光呢,隔着薄薄的、乳白色的晨岚,变得柔和了,软软地铺在人的肩上。这便是大洲源了——歙县南乡一片藏在群山褶皱里的谷地。徽州的秋,名声在外的,是塔川的红叶,是宏村月沼的倒影;这里的秋,却像个羞涩的村姑,所有的颜色与光景,都收在山坳里、溪涧边、人家的屋檐下,得你静了心,走进来,才肯一层层地展给你看。

顺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溪往里走。溪水是极清的,清得能看见底下每一粒圆润的、带着暗赭纹路的卵石。水流不急,潺潺的,那声音不是哗哗的,而是沙沙的,像是谁在耳边絮絮地、低声地说着古话。水边生着些乌桕,这时节,正是它们得意的时候。叶子经了霜,不再是单纯的黄或红,而是深深浅浅地晕染开:梢头是明艳的猩红,往下便成了绛紫、赭石、金黄,到最底下,还固执地留着一两片老绿。一树便是一簇蓬蓬的、燃烧着的火焰,又静静地倒映在水里。水里的火焰是颤巍巍的,随着波纹一漾一漾,那颜色便化开了,成了一匹流动的、斑斓的锦缎。有早落的叶子,蝴蝶似的,打着旋儿飘到水面上,也不急着走,就载浮载沉地,仿佛在做着一个关于远方的、金红色的梦。

转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小小的、依着山势开垦出的梯田。稻子刚收过,留下齐整整的、金黄的稻茬,一层层地叠上去,直叠到半山腰。那金黄是温暖的、厚实的,像是大地母亲给群山镶上的一道道灿烂的滚边。

目光越过田野,便见着村落了——粉墙,黛瓦,马头墙。只是那粉墙,经了年岁的风雨,早已不是新粉的亮白,而是染上了淡淡的、匀匀的灰青,像一块用旧了的徽墨,透着温润的光。屋瓦是深黛色的,重重叠叠,在秋日格外高远的蓝天下,勾出沉稳而飞翘的轮廓。最动人的是那晒秋。家家户户的晒栏上、屋顶的平台、甚至窗台上,都摊开了整个秋天的丰足与喜悦:火红的辣椒,一串串编成辫子,从屋檐垂下,像是喜庆的鞭炮;金黄的苞谷,一粒粒饱满得似乎要迸出来,在日光下闪着油润的光;还有切成片的南瓜,赭红的山芋,以及一种这里特有的、名为“山茱萸”的小红果,艳艳的,像无数细碎的红宝石,聚在一起,暖得人心都要化了。这斑斓的色块,镶嵌在素净的黑白背景上,不是画,却比任何画都更生动、更浓烈。

信步走进村中。巷子是窄的,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润,中间微微凹下,是几百年脚步的痕迹。山里的天,黑得早。太阳一偏西,越过西边的山脊,巨大的山影便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山谷里洇染开来。先是山脚,再是田野,最后连村落的屋脊也浸在了沉沉的黛青色里。空气凉了下来,那凉意是清澈的,带着晚炊的柴火气息,一丝丝钻进衣领。我回身寻路下山,蓦然回首,只见半山腰的人家,已次第亮起了灯。那灯光是橘黄的、暖暖的,一点、两点,疏疏地缀在深蓝色的山影上,像不慎洒落的星辰,又像安详注视着的、大地的眼睛。

回去的路上,车里是静的。窗外是沉沉的、无边的夜。但我心里,却满是大洲源的光与色。那水边的乌桕,那层叠的梯田,那粉墙上的晒秋,还有那暮色里温暖的灯……它们并不喧嚣,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构成一个完整而自足的世界。徽州的秋,原不只在那些声名赫赫的村落与牌坊;更在这般无名的、幽深的源里,在每一个炊烟升起的日常里,沉默着,灿烂着,完成了一场与天地、与岁月最朴素的对话。这秋色,是看的,更是品的;品到最后,品出了一点淡淡的、关于故乡与根的味道来。

作者简介:朱启荣,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摄影家协会副秘书长,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