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武大人心中“永远的校长”刘道玉先生与世长辞，享年92岁。

刘道玉推行制度，从不向上级请示，他说：“这是校长的职责与权利，请示什么？”

对比今朝，唯余叹息。

刘道玉是地道的湖北人，纯粹的武大人。1933年生于枣阳，1953年考入武大化学系，因成绩优异留校任教。1958年，进入国务院，兼任教育部部长秘书。1959年，派往苏联留学，成绩全优，担任留苏研究生学生会主席，但因意识形态论战中态度坚守，被苏联列为“不受欢迎的人”。归国时，外交部长陈毅亲赴机场接机，周恩来总理也接见了他。中央想他留在北京，刘道玉却执意回到武大，他只想做一名老师。1977年，四人帮粉碎后，他再度被调往教育部，任党组成员兼高教司司长，主导高等教育的“拨乱反正”，他参与废除“推荐上大学”制度，直接推动恢复高考的历史性决策。1979年，他请辞司长之位，回到百废待兴的武大，他无心从政，只想办教育。

1981年8月21日，48岁的刘道玉成为武大校长，新中国首位自主培养的重点大学校长，也是最年轻的大学掌门人。

第二天，《人民日报》头版报道了他的任命。

上任之初，他在老图书馆前对学生说：“课讲得不好，你们可以不听；书教得不对，你们可以反驳。”

一句话，武大的空气为之一新。

他开启的改革，如惊雷破晓。

废除政治辅导员制，推行导师制，倡导学生自治。首创学分制，让学生自主掌控学业节奏。建立转专业制度，文理可互转，外校生亦可转入。设立插班生制，工人、农民中的优秀者也能入学。推行贷学金制，即今日助学贷款的雏形实施学术假制度，教师可带薪进行学术研究……

今天看来似平常，当时近乎石破天惊。

武大被称为“高校界的深圳”，他则被誉为“武大的蔡元培”。

他办公室向学生敞开，每月花大量时间接待学生、参与活动，他将教学评估权交到学生手中，他组建作家班，培养出一批文学家，他允许学生不上课、跳级，宽容恋爱，打破熄灯查寝……

他精简行政，将23个公章压成1个，他将400个社团请进珞珈山。

他不拘一格纳才，培养出了易中天、邓晓芒等著名学者，接纳曾有十年牢狱之灾的杨小凯，看望狱中的野夫，保护因言面临开除的赵林，资助邹恒甫赴哈佛深造……

陈东升、雷军、毛振华、艾路明……这些后来的学界与商界顶流，都曾受他扶助。

那时的珞珈山，是自由的象征，是全国学子心之所向。

然而，风暴来得毫无预兆。

1988年2月，春节前夕，一纸传真从国家教委发来，刘道玉被免职。没有解释，没有会议记录。

消息传出，举校哗然，教育界震惊。

关于他被免的原因，众说纷纭，至今成谜，很长一段时间，武大校史名册中不见他的名字，校报不再登他的文章。

中央曾派人安抚，欲调他去教育部或任武汉市长，他婉拒：“我不会做官。”国内外多所名校邀他出任校长，他也一一回绝。

他在《一个大学校长的自白》中写道：“我崇尚自由，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愿任人摆布。想说想说的话，不愿鹦鹉学舌……不做官，不受管。”

人虽离去，精神未死。

2008年，刘道玉在武大进行最后一场公开演讲。75岁的他走下讲台时，千余名学生默默跟随，不愿离去，掌声持续半小时，如潮水般涌向这位老人。

那一刻，不是权力的告别，而是精神的加冕。

2015年，82岁的他接受采访时说：“教育改革的情结是我的理想主义，挥之不去。我会呼吁教育改革，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杜鹃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如今，斯人已逝。

那不屈的风骨与气节，终将在历史的长河中，激起不绝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