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木质桌面上持续振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屏幕上，同一个陌生号码固执地闪烁着，这已经是今天的第43次呼叫了。
我划开接听键，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暴躁的怒吼，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你家漏水把我家屋顶全泡了，地毯、家具、电器全都毁了！40多个电话你一个都不接？我告诉你，立刻拿6万块钱来，少一分我都跟你没完！”
我握着手机走到窗边，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楼顶，不禁冷笑一声：
“这位先生，我家住2楼，您住22楼，您确定不是您家的马桶成了精，学会往天上喷水了？”
01
“你他妈放什么屁！”电话那头的男人被我的话彻底激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蛮横，“你小子别跟我耍贫嘴！地址是不是幸福家园5栋2单元202？你叫陈默，对不对？物业那里有你的资料！水就是从你家漏的，我这里有师傅作证！识相的赶紧把钱送上来，不然我让你尝尝厉害！”
我叫陈默，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向来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在这个小区住了两年多，我自认是个模范业主，从不制造噪音，垃圾分类也做得很好。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种离谱的事会落在我头上。
“先生，请您讲点道理。”我强压着火气，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首先，水往低处流是基本常识，我家在二楼，您在二十二楼，中间隔着二十层，我家就算发洪水也淹不到您家。其次，您一下午打了四十多个电话，已经严重骚扰了我的生活。最后，如果您坚持认为是我家的问题，请拿出证据，或者我们找物业、找鉴定机构来评判，但您这样张口就要六万块，和勒索有什么区别？”
“证据？老子的话就是证据！”对方在电话里咆哮，“你家昨天是不是洗澡了？是不是用洗衣机了？这楼的管道有问题，你家水压一大，就把水顶到我家来了！物业早就知道这个情况！现在出事了，根源就在你家！少废话，半小时内不拿钱上来，我就下去找你，到时候可就不是六万能解决的了！”
说完，他“啪”地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忙音，只觉得一阵荒谬。
水压能把水顶上二十层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愤怒过后，一丝不安渐渐浮现。
对方的语气不像开玩笑，那种蛮不讲理的架势，分明是盯上我了。
半小时，这是他给的最后时限。
我不可能当这个冤大头，但如果他真的下来闹事，怎么办？报警？警察很可能只会调解。找物业？从他话里听，物业似乎知道所谓的“管道问题”，这更让我担心。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这件事透着古怪，我必须主动弄个明白。
我深吸一口气，穿上外套，拿上手机和钥匙，决定先去物业问个清楚。
02
物业中心就在小区门口，我快步走了进去。
前台小姐认出了我，微笑着问：“陈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找你们经理，有急事。”我直接说道。
看我脸色凝重，她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内线电话。
很快，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胸前别着“客户部经理-赵志明”的工牌。
“陈先生，您好，我是赵志明，请问有什么事？”赵经理客气地请我坐下。
我把接到骚扰电话、被指控漏水以及索赔六万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叙述时，我特别注意赵经理的表情，当提到“二十二楼”和“漏水”时，他眉头微皱，似乎知情。
“陈先生，您说的是5栋2单元2202的业主刘伟吧？”赵经理听完后，面带难色地问。
“对，应该就是他。怎么，他已经找过你们了？”我立刻追问。
赵经理叹了口气，给我倒了杯水。
“不瞒您说，刘先生从昨晚就开始打电话投诉，今天上午还亲自来过，情绪非常激动。我们派工程师去看了，他家天花板确实有渗水，家具有浸泡痕迹。但是……”
“但是什么？”我紧盯着他。
“但是我们仔细检查后，找不到漏水点。”赵经理一脸苦恼，“我们查了楼上的2302，管道正常。公共管道也没问题。刘先生就咬定是楼下水压太大，水被‘反’上去了，还说以前有过类似情况。我们解释这不可能，但他根本不听。”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这个刘伟是个胡搅蛮缠的主。
“那他为什么赖上我？就因为我住二楼？”我感到不可思议。
赵经理犹豫了一下，说：“刘先生的逻辑是……二楼是加压起始层，水泵在附近。他说您家用水量大，启动水泵频繁，水压不稳，导致‘反涌’。这说法……我们工程部从没听过，毫无科学依据。”
“荒谬！简直胡说八道！”我气得差点捏碎纸杯，“就凭这，他要讹我六万？赵经理，你们物业什么态度？难道任由他骚扰业主？”
“陈先生，您别激动。”赵经理连忙安抚，“我们当然不认可他的说法。但他是受损方，情绪激动，我们只能劝解。至于他骚扰您，这是私人纠纷，我们不好过多干预。”
又是“私人纠纷”、“不好干预”，物业显然不想惹麻烦。
我站起身，冷冷地说：“赵经理，我不管他多难缠，第一，我一分钱不会赔；第二，他若再闹事，我立刻报警并投诉你们不作为；第三，我要看这栋楼的管道图纸，我倒要看看，什么管道能把水送到二十二楼！”
我的强硬让赵经理一愣，他随即点头：“好的，图纸没问题。我们也会再劝刘先生冷静。”
我知道，所谓的“劝解”没用。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我按下免提，刘伟的咆哮响彻物业中心：“姓陈的！半小时到了！钱呢？老子在你家门口！再不出来，我砸门了！”
03
刘伟的嗓门极大，吓得前台小姐一哆嗦。
赵经理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他刚说会沟通，对方却已堵门。
“刘先生！冷静点！陈先生在我这里！”赵经理抢过电话喊道，“我警告你，别乱来！我们马上过去！”
“赵经理？正好！你们一起过来！今天不给我说法，我连你们一起告！这六万损失，你们物业和这小子必须负责！”刘伟吼完就挂了电话。
“陈先生，这……”赵经理尴尬地看着我。
“走吧，去会会他。”我平静地说。
赵经理叫上两名保安，我们四人一起赶往我家。
电梯刚到二楼，就听见“咚咚”的砸门声和刘伟的咒骂。
电梯门一开，只见一个光着膀子、满身纹身的高大壮汉，正用拳头猛砸我的防盗门。
他身后还有个瘦小男子在录像。
“住手！”赵经理和保安上前拉开他。
“拉我干什么？他欠我钱！”壮汉挣脱开来，瞪着我，他就是刘伟。
“你就是刘伟？”我冷冷地问。
“对！你就是陈默？钱呢？”刘伟嚣张地指着我说。
“谁让你砸我的门？”我沉声问道。
“哈！你淹了我家，砸你门怎么了？快赔钱！”刘伟吼道。
“赔钱可以，拿出证据来。”我毫不退让。
“证据？猴子，给他看视频！”刘伟对瘦小男子喊道。
那个叫“猴子”的男人把手机凑到我面前。
视频里，一个豪华客厅的天花板确有水渍，地毯、沙发、音响都被泡了。
刘伟在视频里说地毯三万、沙发两万、音响三万，加起来八万，只要六万是便宜我了。
“看到了吗？这都是你干的！赔钱！”刘伟唾沫横飞。
我看着视频，反而冷静下来。
跟这种人讲理是没用的。
“视频只能证明你家漏水，不能证明是我家造成的。”我平静地说。
“你他妈……”刘伟扬拳要打。
“刘先生！别动手！”赵经理和保安赶紧拦住。
邻居们闻声出来围观，议论纷纷。
刘伟觉得丢脸，挣扎得更凶了。
我拿出手机，直接拨了110：“喂，110吗？我要报警。幸福家园5栋2单元202有人寻衅滋事，砸门威胁，敲诈六万。对，现场有物业经理和保安。”
刘伟听到“敲诈”，动作一滞。
“猴子”也慌了，拉着他劝：“伟哥，警察要来了。”
刘伟愣了下，色厉内荏地喊：“报警？好！让警察评理！我的损失是真的，警察也得让你赔！”
但他总算消停了。
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04
警察很快到了，是两位民警，带队的姓张。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张警官扫视现场问道。
“是我。”我上前说明情况，指出门上的凹痕和刘伟的行为。
“二楼淹二十二楼？”张警官一脸诧异。
“对！就是他！”刘伟抢着说，又让“猴子”放视频。
张警官看完视频后对刘伟说：“视频我们看到损失了，但你怎么证明水是陈先生家漏的？”
刘伟又搬出他那套“水压反涌”的理论。
张警官和同事听得直皱眉。
“好了，”张警官打断他，“你说的这情况我们没听说过。这样，你们最好找第三方鉴定机构来鉴定漏水原因，按结果赔偿。”
“我同意。”我立刻说。
“我不同意！”刘伟喊道，“鉴定又贵又慢！我家都没法住了！反正就是他家的责任，必须赔钱！”
张警官严肃起来：“请你配合工作。如果拒绝正常途径，还在这里闹事，我们就只能依法处理了。”
刘伟气焰矮了下去，不情愿地松了口。
赵经理这时提议：“张警官，刘先生，陈先生，要不我们物业先组织一次彻底排查，费用从维修基金出，尽快找到漏水点。”
我表示同意。
刘伟犹豫后也答应了，但威胁说要是物业的责任也得赔。
张警官对刘伟进行了警告，登记了信息，然后离开了。
刘伟走前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赵经理向我道歉，保证会尽快排查。
但我心里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
05
第二天，赵经理带人从泵房开始逐层排查。
我请假跟着一起。
但查了一上午，所有公共管道都正常，找不到问题。
“太奇怪了。”带队的李师傅困惑地说，“这管道没问题啊。”
“会不会是墙内暗管？”赵经理问。
“可能性不大，暗管漏水也是往下渗。”李师傅摇头。
这时，我接到一个电话，是302的女邻居打来的。
她压低声音说：“陈先生吗？我是你楼上302的。关于2202漏水，我可能知道点情况，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我走到一边：“您说。”
“那个刘伟不是好人！他家漏水根本不是管道问题！他是想讹你钱！真正的原因他自己清楚，但他不敢说！”邻居的声音带着恐惧。
“什么原因？”我追问。
“他家用水量特别怪，有时一个月用五六十吨水，有时又很少。晚上总有机器声，还有股怪味，像化学药水。你小心点，他家里肯定有问题！”邻居说道。
我谢过她，挂了电话。
用水异常、机器声、化学味……这些线索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刘伟家的漏水，可能根本不是管道问题，而是他自家某种活动造成的！
他害怕鉴定，所以嫁祸给我。
我回到排查队伍，对赵经理说：“赵经理，公共管道没问题，问题可能出在2202家里。我要求物业履行职责，上门检查。”
赵经理很为难：“这……需要证据啊。”
我把邻居说的情况告诉他：“一个月五六十吨水，正常吗？这很可能威胁整栋楼安全，你们不能不管！”
赵经理沉思后，终于下定决心：“好，我们管！”
他当场给刘伟打电话，强硬要求检查室内管道。
刘伟起初拒绝，但赵经理态度坚决，最终刘伟勉强同意，但只允许我和赵经理进去。
我们走向2202，我知道，真相就在门后。
06
来到2202门口，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化学试剂的气味扑面而来。
刘伟黑着脸开门，只开了一半，试图挡住视线。
但我们还是看到了屋内的景象：客厅一半堆着被水泡过的家具，另一半竟摆着几个巨大的玻璃缸，养着些奇形怪状的鱼，一套复杂的循环系统嗡嗡作响。
天花板上确实有大片水渍。
“刘先生，你家这是……”赵经理惊讶地问。
“养鱼，个人爱好，不行吗？”刘伟梗着脖子说。
李师傅仔细检查水渍，发现边缘有黄色结晶，不像普通漏水。
他又查看鱼缸的管道，问刘伟是否接了独立进出水。
刘伟立刻紧张起来，不让多问。
赵经理要求检查阳台管道，刘伟却挡住阳台门不让看。
争执中，我突然注意到鱼缸后面有块遮光布盖着东西。
我趁刘伟不注意，猛地扯下遮光布。
后面竟是一个用保温材料搭的小暖房，里面种着十几株叶片油绿的植物，挂着紫色植物灯，滴灌系统正在工作。
暖房上方天花板的水渍最严重，还在滴水。
显然，这才是真正的漏水源！
“这……这是什么？”赵经理指着植物问。
刘伟脸色瞬间惨白。
我认出那植物，脱口而出：“大麻！”
话音刚落，卧室门被撞开，刘伟的老婆举着水果刀冲出来，癫狂地尖叫：“不准报警！谁报警我捅死谁！”说着就向我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