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的女帝撕碎边关急报时。
终于想起了我。
她降尊纡贵地来到天牢,命我出征。
可迟迟等不到回应。
后来,一旁的狱卒跪在她面前,平静开口。
“陛下,沈将军八年前就死了。”
女帝冷笑。
“他一个乱臣贼子,舍得去死?”
“看来他已经逃出去了吧?”
“罢了,你给我转告他。”
“给他三天时间,让他乖乖出来领兵迎敌。只要击退蛮族,我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诛他九族!”
狱卒沉默后,回答“女帝,沈将军真的死了。他曾经和我说,如果你哪天您不再爱他了,我就可以告诉您,他谋反的原因!”
1
天边泛起晨曦时,周玖月终于放下了朱笔。
案上堆叠的奏折,大多是北境急报,字里行间都是蛮族铁蹄踏破关隘的惨烈。
可她脸上瞧不出半分波澜,只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陛下,歇会儿吧。”
沈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温软的暖意。
周玖月没回头,指尖划过奏折上“恳请复用沈瑜”几个字。
目光一沉。
“这些老东西,都来逼朕!我看是嫌命长了!”
沈尧走上前,端来一碗燕窝,语气柔软。
“陛下别动气了。仔细伤着身子,为了那些人不值得。”
温热的羹汤滑入喉间,周玖月才松了些紧绷的下颌。
她望着沈尧,这张脸生得极俊,尤其是笑起来时。
这些年,只有他对自己是真心相待。
不像沈瑜那个王八蛋。
辜负了自己的种种情意…
“他们说,只有沈瑜能退蛮族。”
她忽然开口,声音冷然。
“你说,可笑不可笑?”
沈尧舀羹的手顿了顿,随即轻笑。
“一群老糊涂罢了。沈将军……哦不,沈瑜,”
他刻意加重了名字,眼尾扫过周玖月微变的脸色。
“当年既能叛陛下一次,难保不会借着平叛之名,再引兵逼宫,三年前的造反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还没有尝到苦头么。”
造反…
周玖月的指尖猛地一颤。
三年前,她被刺客暗算身中奇毒,命不久矣。
夜夜疼得蜷缩在床上,众太医却束手无策。
她躺在龙榻上,最难受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沈瑜,那个替她挡过刺客、背她闯过火海的人。
2
可沈瑜收到急报,从边关赶回来。
第一时间却是带领亲兵包围了皇城。
被御林军生擒时,还不死心。
“女帝势弱,这天下是我打下的,也理当让我坐坐皇位。”
箭矢如雨,射在她脚下。
心便破了好几个洞。
而沈尧,那时只是个陪在自己身上无名无分的内侍,却日日捧着一碗自己的心头血,跪在殿外。
“陛下,臣听说人心之血能解万毒,臣虽死不悔!”
他守了她三个月,时时陪在身边。
直到她毒解,他的心口上的疤还没痊愈。
“陛下?”
沈尧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他伸手抚上她的眉心,指尖温凉。
“又想起旧事了?陛下你放心,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周玖月握住他的手,起身走到窗边。
夜露重,风轻轻吹起她的纱衣,露出了腕间的那道浅浅的疤。
那是当年沈瑜教她剑法时,她自己不小心划的。
他却紧张得要命,抱着她的手吹了又吹,说“公主的手金尊玉贵,怎能留疤”。
那时的桃花开得正好,他站在树下,眼中盛满星光。
可曾经种种情意。
都随风消散。
“明日早朝,若再有人提沈瑜,朕不会心软。”
她的声音透过窗缝散出去,被夜风吹得有些碎。
沈尧跟过来,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窝。
“陛下不必动怒。左右那个叛贼也在天牢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在蹦跶。”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委屈,“倒是臣,怕陛下真信了他们的话,说臣是祸害…”
“胡说什么。”
周玖月转过身,看见他眼底的水光,心头莫名一软。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事事以自己为中心,会在她发怒时递上台阶,会在她疲惫时温言软语,从不像沈瑜,永远梗着脖子和她犟,说什么。
“陛下是君,臣是将,君有错,臣当死谏”。
她抬手抚上沈尧的脸,动作轻柔。
“有你在,朕谁也不会信。”
沈尧笑了,眉目带情。
凑过来想要吻上去,却被她偏头躲开。
“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周玖月转身走向内殿,一旁的烛芯爆开,噼里啪啦的声响。
沈尧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温顺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他走到案前,拿起那封提议复用沈瑜的奏折,指尖抚过“沈瑜”二字,轻轻笑了。
3
早朝的火星味,比预想中更浓。
有位战功赫赫的老臣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跪在金砖上。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着龙椅上的周玖月,声音嘶哑却字字泣血。
“陛下!蛮族已过雁门关,再不出兵,长安危矣!沈瑜熟悉北境,麾下旧部仍在,只有他……”
“拖下去。”
可周玖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径直下令。
“斩于午门,曝尸三日,让所有人都看看,替叛贼说话的下场。”
老臣被架着往外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周玖月敛眉,面容冷淡。
“陛下圣明。”
沈尧的声音从朝臣中传来,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站在武将堆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笑得温和。
“老将军糊涂,分不清忠奸,陛下此举,也是为了震慑宵小。”
周玖月点头,目光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百官。
“还有谁要替沈瑜说话?”
无人应答。
许久,才有人战战兢兢地附和。
“陛下心之所向,便是臣子应尽的本分。”
所有人俯首称臣。
殿内静得可怕,周玖月轻笑出声。
眼中满是道不明的情绪。
她是这天下之主。
凭什么要被臣子所裹挟。
凭什么那些应当忠心自己的人,要屡屡替沈瑜说话。
难道他们都忘了,八年前沈瑜造反之事了吗?!
沈瑜围宫时。
周玖月因为中毒意识模糊,却听见他在殿外喊。
“我是镇国将军,江山都是我打下的,这皇位我为何坐不得…”
周玖月的泪,在眼角不停滑落。
直到众叛军被关进天牢。
她也没去看过沈瑜一眼。
“退朝。”
周玖月起身离开。
沈尧跟在她身后,轻声道。
“陛下今日雷霆手段,想必那些人再不敢再替罪臣说话了。”
周玖月握住了他的手。
“阿尧,只有你,朕只有你了…”
雷厉风行的女帝,此时的眼底却满是脆弱。
路过御花园时。
她看见几个年岁较小的小宫女在放纸鸢。
线断了,正摇摇晃晃往远处飘。
她忽然停住。
当年沈瑜也给她扎过风筝,比这个大得多。
拉着的私线尾巴还特意缀着了小铃铛,跑的时候叮当作响。
那天,他带着她在宫里跑了一下午。
直到夜色降临,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可那些日子。
似乎过去了很久了……
“陛下怎么了?”
沈尧突然开口。
他顺着女人的目光望去,看见那只远去的风筝,脸上闪过阴翳。
随即却若无其事的笑道。
“陛下想放纸鸢了?回头臣给您扎只更好的。”
周玖月收回目光。
“不必。看见就烦。”
4
深夜。
周玖月突然醒了。
她看着身侧熟睡的沈尧,起身到了窗边。
看流水落花。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中很是烦躁。
白日那个断线的风筝。
似乎把自己的心都带走了。
周玖月叹了口气。
光着脚在宫殿里漫游,最后走到了一座书架面前。
她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选择轻轻推动书架上那个青花瓷瓶。
谁知片刻后,书架却缓缓打开,露出一间密室。
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放着的,全是沈瑜的东西。
他穿过的软甲,上面还留着刀痕箭孔。
他用了十年的长枪,枪尾刻着个小小的“月”字。
还有一本画册,里面是她从小到大的各种画像。
看到这一幕。
我忍不住心口一疼。
我很想告诉她。
我的小月亮。
我没有造反,我没有背叛她。
我只是被骗了……
十几年前,周玖月救下了沈尧,他因为医术超绝留在了我们身边。
也是他,在八年前告诉我,我身中奇毒命不久矣。
他说,损我离世,周玖月绝不苟活。
于是,我便策划了这场造反的事件。
可我被关入天牢后。
沈尧却对我说。
“沈将军,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蛮族人。”
“你的身体也是被我下毒破坏的。”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云笑,也会看好你的大渝江山。”
我立刻想要告诉周玖月真相。
却被沈尧残忍杀害。
此后八年时间,周玖月对我恨之入骨。
而我的名字,成了大渝禁词。
是啊,我就是那个周玖月恨了八年的男人。
如今,周玖月拿起我的旧物,脸上一片淡漠。
突然,她一把将东西推落在地上。
满眼恨意。
“沈瑜!沈瑜!是你负我!哪怕大渝战事有多危急,我都不会放你出来…”
她说着,眼睛却泛红。
从未想过,人死后的魂魄也会感受到痛苦。
可是玖月。
若你对我有真心,怎么会不愿听取将士们说的查明真相。
是你怨恨我的背叛。
还是本就认为我功高盖主,听信奸臣所说我有造反之心。
5
蛮族的战报越来越急。
已经打到离长安只有百里的都城了。
朝堂上终于没人再提起我,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说沈尧在女帝耳边吹了风,才让陛下如此刚愎自用。
这些话传到周玖月耳朵里,她只冷笑一声,下令将说闲话的御史杖毙了。
沈尧在她身边伺候时,眼尾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委屈。
“陛下,都怪臣,若不是臣……”
“与你无关。”
周玖月打断他,将一块剥好的荔枝塞进他嘴里。
“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杀了干净。”
沈尧含着荔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换上担忧的神色。
“可云州一破,长安就危险了。陛下要不……放沈将军出来迎敌?”
“他若还念着一丝旧情,定会同意,若是击退敌人,世人也会称赞陛下心怀大度。”
周玖月的指尖猛地收紧。
“不行。”她的声音有些喑哑。
“朕绝不会让一个叛贼领兵出征。”
沈尧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
“陛下说得是。是臣糊涂了。”
他的掌心温热,周玖月心安了一些。
可她没有注意。
沈尧在听到她的答案后,得意的眼眸。
几日后,朝廷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蛮族步步紧逼。
有些人甚至死谏,想让周玖月赦免我。
可她仍旧不愿,转头封了沈尧为将军,让他领着我曾经的军队出战。
一旦有将士不愿意,便斩首示众。
6.
杜老将军和军营士兵留下的血迹尚未干涸,周玖月就大宴群臣,送沈尧出征。
她温柔地看着沈尧,说:“沈瑜背叛了朕,沈瑜的老师和士兵也向着他。只有你一直陪着朕,只有你对朕真心。”
“等你得胜归来,朕就……与你成婚,如何?”
许多年前,她也这么对我说过。
尚且意气风发的女帝摸着我的盔甲,说:“我不想做皇帝了!”
“我想与你成婚,与你一起看尽边塞风光!”
后来,周玖月逐渐长成了合格的帝王。
她不会再轻易说这些话,但仍旧会在醉酒后揽住我,对我说:“等天下太平,朕就离开皇宫,与你做寻常夫妻。”
我从未回应过她,但我一直信她。
我信我们会有那一天。
我死后,天下太平了整整八年。
周玖月却踩着无数尸骨,对他人许下了这个承诺!
沈尧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保住了这位被我伤透了心的女帝,郑重承诺:“陛下放心,臣会带着敌军将领的首级来娶您!”
可他走后不到半月,前线就传来消息。
城池被攻破,而沈尧……
被蛮族俘虏。
7.
时隔八年,周玖月终于走进了关押我的地牢。
却是为了她生死不知的爱人。
高傲的女帝嫌弃地环视四周,趾高气昂地对狱卒下令:“让沈瑜滚出来见我。”
“他犯上作乱,险些毁了大渝,本应该终身困于牢狱。但朕念及旧情,可以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
狱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沈将军已经死去八年了。”
狱卒是我的老友。
八年前,我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谁都不清楚,除了沈尧和他。
他一声不吭地想办法进了牢狱做狱卒,只为了到时候好照料我。
没想到,我被送到牢狱里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
他知道我不愿让周玖月伤怀,默默守住了这个秘密。
一守,就是八年。
周玖月却不相信他说的话。
“陛下,沈将军八年前就死了。”
她冷笑。
“他一个乱臣贼子,舍得去死?”
“看来他已经逃出去了吧?”
“罢了,你给我转告他。”
“给他三天时间,让他乖乖出来领兵迎敌。只要击退蛮族,我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诛他九族!”
狱卒沉默后,回答“女帝,沈将军真的死了。他曾经和我说,如果你哪天您不再爱他了,我就可以告诉您,他谋反的原因!”
8.
周玖月的动作微顿,眯起凤眸,凌厉的视线扫过狱卒的脸颊,一寸一寸,宛如刀刃。
半晌,她嗤笑一声:“朕倒是想知道,你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狱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凄惨的笑容:“其实,沈将军本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
我坐在营帐中,拿帕子捂着嘴,咳嗽声剧烈。
好不容易平息,拿下帕子,上面满是刺目的猩红。
沈尧站在我旁边,神色带着些许不忍,声音微颤:“将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做吧。”
我抬头,望向远处。
飘渺风雨中,远山如美人峨眉,忽隐忽现,或浓或淡,蜿蜒至皇城的方向。那里住了大渝最尊贵的君主,也住了我最爱的人。
我苦笑一声,攥紧了帕子。
帕上绣着“云笑”二字,是那个不善女工的帝王笨拙地绣出来的。
晚风轻抚,吹散了我低不可闻的一个“好”字。
沈尧垂下眼眸,长睫遮住了眼中些许的得意之色。他俯身行了一礼,慢慢退出去。
狱卒忽然掀起帘子,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死死皱着眉头问:“什么意思?你们要做什么?”
“曹叔?”我霍然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沈尧离开的方向,确保没人看见他闯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曹叔死死盯着我:“沈将军……阿瑜,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事,你都不该瞒着我。”
确实如此。
曹叔在沈家军待了许多年,勤王救驾,上阵杀敌,战功赫赫。
但不愿加官进爵,一直“躲”在军营中,并非我的下属,而是我的忘年之交。
许是心神太过涣散,他逼问两句,我便苦笑着说出了一切。
曹叔听着我与沈尧的计策,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听到最后,手死死攥紧了被褥:“沈瑜!你糊涂啊!你……”
“曹叔不必多说。”我虚弱地笑了一下,“知道真相之人寥寥,你也当作我没说过这些话,免得连累了你。”
曹叔眼神沉痛:“你……你想过沈家军吗?想过沈家吗?”
“沈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早便被放在火上烤了。”我叹息一声,不愿再看他那双眼睛,“我谋反了,陛下不一定会动沈家。但我继续做沈将军,谁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曹叔了解我,见我心意已决,侧过头去,指腹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铮铮男儿,悲恸至极,也难免落泪。
“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他低声说,“有什么……遗物,想要交给我吗?”
我犹豫片刻,拿出早便写好的遗书:“曹叔,我不愿牵连你到这个泥潭中……但若有一日,陛下不再牵挂我,你可以告诉她真相。”
“那时候,她应当不会为难你。”
听曹叔用粗粝的嗓音讲述了过往种种,周玖月的神色沉冷,看上去不为所动。
实则指关节微微发白,眼中掀起惊涛骇浪。
“我瞒着沈将军混进来做狱卒,为的就是能好好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没想到他被送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
曹叔看向牢狱深处,“我本想着,他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也是常事,可终究是不甘心,偷偷寻了好友来验尸……”
“陛下,他根本不是过度操劳,油尽灯枯而死的啊!”
9.
忽有寒风穿堂,狠狠地砸在稻草垛上。
风刃刮过稻草的声响,就像婴儿发出尖利的悲鸣,刺破云霄。
周玖月猛地哆嗦了一下,居然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侍女及时上来搀扶才稳住身形。
曹叔拔高了声音,眼睛也亮得惊人:“沈将军是被人下了毒!甚至,血中还有千机草的残余!千机草是何物陛下应该清楚得很——沈将军是中了奸人的毒计!”
八年前的隐秘真相被戳破,我有霎那的恍惚。
涌上心头的并非真相终于得见天光的欣喜,而是一寸一寸凌迟心脏的酸涩!
我万万没想到……
八年了,居然真有人能说出真相!
“闭嘴!”周玖月终于反应过来,冷声呵斥,“你是想说一切是阿尧所为?朕就知道,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诬陷阿尧!”
“阿尧有哪里对不住沈家,你们要这样对他?”
曹叔有些悲凉地笑了:“陛下,你扪心自问……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周玖月噎住。
没有怀疑过吗?
或许是有的。
她整夜整夜枯坐在殿中,对着殿中我的画像,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想要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明明都会给你,我明明都愿意!”
沈尧在此时凑过来,将她揽入怀中,摸着她的一头乌发,低声说:“没关系,沈瑜不识好歹,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陛下放心……”
他凑过来亲吻她,从脖颈到锁骨,她隐隐闻到了一股清香。
那引人沉迷的香味让她暂时忘却了烦恼,只想沉浸在片刻的欢愉中。
到了朝堂上也是这样。
那些和我把酒言欢的官员一个个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陛下!沈瑜就是个叛国贼!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求陛下下令杀了沈瑜!这种祸害,要是有朝一日翻身……大渝必将不得安宁啊!”
历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
当时沈瑜率军大胜,沈家军名扬天下,蛮族被打得难以翻身。
世间太平了,自然用不上保家卫国的将军。
昔日的英雄,在如今,是功高震主的权臣。
况且还有沈尧百般劝说,他们自然都放弃了我。我的少数好友,也都闭口不言,不愿搅入这纷争之中。
周玖月高坐在龙椅之上,低头看这群人。
恍惚间,她觉得这不是文武百官,而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
就等着我坠落其间,他们好食其血肉!
他们说得多了,周玖月也就把假的当成真的了。
意识朦胧间,她下旨,软禁了沈府所有人。
最后一丝清明,让她挣扎着,没有下旨杀了沈瑜。
当时沈尧的表情不太好看,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委屈一般问:“陛下,为什么不杀了沈瑜呢?”
她捂着发疼的头,问:“你很想让他死吗?”
沈尧的动作顿了顿,笑了:“自然不是。只是挨了他一剑,此后日日夜夜刺疼不已,难免有些怨气。”
周玖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放心,朕留着他,就是为了折磨他的!敢背叛朕,朕不会让他好过!”
可是……
真的吗?
她心中就没有半分不舍吗?
这些杂乱的念头都像杂草一样,在周玖月心里生长了片刻。
她的头又开始剧烈地发疼,心中无比怀念沈尧身上那股使人心神宁静的清香。
10.
“没错,我过于懦弱,所以我不敢离开这方天地,敲登闻鼓鸣冤。”
曹叔“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头狠狠砸在地面上,额头上出现一道血迹,“我害怕,害怕被沈尧知晓,自此之后,世间再无人可以告诉陛下真相……”
连磕数下后,他从袖中取出信件,眼中盛满悲戚的泪水:“陛下,这是沈将军的遗书,你看看吧!”
周玖月紧紧盯着信件。
曹叔显然很用心地留存着它。
八年过去,风霜雨雪,信封却依旧完好,只有边缘微微泛黄,尚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对她来说,宛如洪水猛兽。
顶着一脸血污的曹叔凑近,她猛然伸手将人推开:“放肆!就算你是沈家军的老兵,曾护卫家国,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朕!”
“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也没工夫陪你玩这种游戏,阿尧还在等朕……告诉朕,沈瑜究竟在何处!”
“就在牢房深处,陛下大可以亲自去看看他的尸骨!”曹叔低声道。
这彻底惹怒了周玖月。
她的目光冰冷,看向侍卫,侍卫会意,立刻上前将曹叔压在地上!
我早知会是如此,却还是心神颤动,忍不住低声求周玖月:“不要这样……”
我在人世所存好友已经不多,曹叔便是其中之一。
我不想再看到他为我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曹叔和周玖月都听不见一个鬼魂的恳求。
或者说,即使听见了,也不会停下。
“联合沈家欺君,朕会让你知道后果。”周玖月深吸一口气,又变回了那个冰冷威严的帝王,“以为这样朕就找不到沈瑜了吗?笑话!朕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你在地牢里好好想清楚,到底是要帮着沈瑜,眼睁睁看大渝风雨飘摇,还是老实交代沈瑜的下落!”
说完,她甩袖离去。
牢房内空余寒风簌簌。
我知道,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出了地牢后,周玖月调转方向,去了沈府。
名贵的蜀锦玉鞋踩在青砖上,周玖月抬首打量着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我也怔愣了片刻。
周玖月八年没有踏足这里了,被困在她身边的我自然也整整八年不曾回家。
我们都没想到,曾经满是欢声笑语,锦绣满园的沈府……
会变成如此破败的模样。
11.
周玖月年少时,经常跑来沈府玩儿。
幼时的岁月总是很悠长,被夫子骂哭了的她偷偷溜进沈府,迎接她的便是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
母亲一边拿帕子擦她的脸,一边打趣:“哪来的小花猫,怎么跳到沈府里头了?”
很少有人敢这样跟周玖月说话,他们都战战兢兢地叫她皇太女殿下。
周玖月一边抽噎着一边啃着桂花糕,说话都含糊不清:“我,我不是小花猫……”
“好好好,不是小花猫。吃慢些,喝口茶。”母亲哭笑不得,耐心地哄着她。
我的堂弟趴在墙上,气呼呼地问:“殿下,是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揍他!”
周玖月委屈地啃了更大一口桂花糕:“是夫子!他骂了我大半天……”
那位小郎君一下子就难住了,挠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夫子,夫子啊……我夫子也经常骂我……”
众人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周玖月都被逗笑了。
沈氏世代军旅,氛围与世家大族截然不同,不仅妯娌和睦,孩童间玩儿得开心,连下人仆从都透着一股爽朗气。
那一晚,周玖月住在沈府。
母亲抱着她入睡,我的妹妹沈伶咯咯咯笑着,硬要挤上床榻一起睡。
倒只有我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外,想见周玖月一面都轮不上。
那时候……沈府是周玖月心中真正的家。
可后来……
周玖月的眼神黯淡了些许。
沈府众人被软禁后,那个气呼呼地说要帮她出气的小郎君死在一场风寒中。
那些在午后一起发出过笑声的下人仆从,非死即伤。
小小一团的沈伶和曾经待她最好的母亲,大抵也恨她入骨。
到底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周玖月纤细玉指抚过沈府的砖墙,指腹触及砖缝,眼神闪烁。
沈府男子大多死于战场,仅剩的男丁便是当年那个小郎君,后来也困死府邸中,所剩下的皆是女眷。
周玖月走进来的时候,她们大多在庭院中,提水洗衣。
“陛下?”有些苍老,但依旧坚毅的声音响起,庭院中便“哗啦哗啦”地跪了一片。
周玖月的目光扫过她们。
她们中有豆蔻年华的少女,也有垂垂老矣的老媪。
最终,周玖月的目光落在出声的人身上:“沈夫人……”
我的声音和她一起响起,几乎重叠:“母亲……”
印象里的母亲是世家嫡女,雍容华贵,端庄温柔。
可眼前的热门,穿着粗布衣裳,发丝中夹杂着缕缕灰白,脸上满是沟壑。
唯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陛下来做什么?”母亲语气平静地问。
周玖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朕来寻沈瑜。”
“是你们联合那狱卒把人救出来了吧?把沈瑜交出来,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朕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过错!”
12.
母亲眼神错愕。
片刻后,似是意识到什么,她眼中闪过破碎的水光,姿态却依旧不卑不亢:“陛下说笑了,我沈家世代忠烈,断不会有违国法,做出这种事情。”
心脏蔓延开细密的疼痛,宛如藤蔓蜿蜒。
我知道,以母亲的聪慧,应当已经猜测出了一切。
每一次出征前,我的母亲都会长跪佛前,祈愿神佛护佑她的孩子。
后来,她的孩子没有死在刀光剑影的疆场上,而是……死在了沈尧那个混账手中!
“跟朕装傻?”周玖月怒极反笑,语气危险,“沈夫人,朕不想动你。但是蛮族进犯,大渝危在旦夕,朕的阿尧也……你们不要逼朕!”
母亲嘴角蔓延开苦笑:“陛下,我也希望我儿能领兵作战,但是……要是你在天牢中找不到他,他或许就不在这世上了。”
“不在这世上”五字宛如惊雷,横空劈下!
周玖月脸色骤变,一巴掌扇在母亲脸上:“放肆!”
母亲猝不及防,脸侧到一边,脸颊上浮现出红印。
她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眼巴巴地跟她讨要糕点的小姑娘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眼中闪过错愕和哀恸。
“非要藏着他……就别怪朕了。”
周玖月微微垂着头,长发如同泼墨。
大渝的女帝是个妍丽至极的美人,我从未想过,她也会给人地府修罗一般的错觉。
她没有动母亲,轻飘飘一个眼神,侍女拽住了一边的少女,动作强硬地将她扯上前。
年少的女眷多躲在长辈身后,瑟瑟发抖,这个少女却神情倔强,不服输地看着周玖月。
那眉眼,与我颇有几分相似。
周玖月的玉指滑过她的脸庞,有几分恍惚:“沈伶?都已经这个年岁了……是不是该议亲了?”
“呸!”沈伶躲开她的触碰,冷笑道,“我才不成亲!我要替兄长守着沈家!”
“阿伶!不要放肆!”跪在地上的母亲抬起头,语气多了几分急切。
沈家如此情状,家中女子自然如同锁在宅院中的雀鸟,怎会议亲呢?
周玖月如今说出这种话,母亲的胸腔微震,心中满是不祥的预感。
“沈夫人对她这么凶做什么。”周玖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朕只是想给她赐婚罢了。宫中的王内侍就不错,夫人觉得呢?”
王内侍?
那可是个太监!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太监!
没有人能让女儿受这等委屈,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母亲终于慌了:“陛下要做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对她?阿瑜只有她一个妹妹啊!”
“是啊,沈瑜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周玖月冷声道,“想必他妹妹大婚的时候,他会愿意现身吧?”
“还是说,他就那么怕朕怪罪,不顾你们沈氏全族也要做个缩头乌龟?大名鼎鼎的沈将军何时如此冷血无情了!”
母亲的手死死攥着衣角,神情痛苦。
沈伶的表情却没有松动,盯着周玖月的眼睛道:“昏君!你要做什么尽管来,看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们没有将兄长藏起来,你就算杀了我,这也是事实!”
13.
周玖月挑眉。
她并非生下来就做了皇太女。
昔日先皇也曾在宗室里挑选储君,但挑来挑去总是不合心意。
一日,恰好走入学堂,听见幼小的周玖月梗着脖子与夫子争论,倔强地道:“就是要了本宫的命,错事也是错事!”
就这一句话,改了先皇的心意,让先皇将她带在身边,一点点雕琢打磨成合格的君王。
所以她一向欣赏坚韧不屈的女子,身边几位女官都是这个脾性。
若沈伶不姓沈,她会喜欢这个少女的。
可现在,她只是移开视线,声音平静无波:“牙尖嘴利。”
侍女会意,摁着沈伶的脖颈,强迫她跪伏在地上。
沈伶不仅没有求饶之意,还剧烈挣扎起来,惹得侍女皱着眉头扇了她几巴掌,长长的指甲划破她白皙的皮肤,在她脸颊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阿伶!”母亲心疼地往前挪动些许。
沈家鼎盛时,这个女儿被所有人捧在掌心,沈家落败时,母亲也细致耐心地教导着她,她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周玖月冷眼旁观,看够了才缓缓开口:“长得不错。但这张脸太像沈瑜了……朕不喜欢。”
母亲瞳孔骤缩!
她失控地起身扑向沈伶,却被反应过来的侍卫轻易摁住,无法动弹。
侍女拔出腰间的匕首,锋利的刀尖抵在沈伶的脸上!
“现在,朕再问一遍,沈瑜在哪?”周玖月踢了踢被摁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母亲。
母亲浑身发抖,声音也拔高了些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陛下!沈家不欠你的,你放过沈家吧!”
“你们不欠朕,但沈瑜欠朕。”周玖月一挥手,侍女猛然用力,沈伶的脸颊上渗出鲜血!
侍女的动作灵巧,手腕翻转间,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上就布满了血痕。
母亲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弥漫出有些绝望的呜咽声。沈伶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吭一声。
周玖月嗤笑:“倒是个硬骨头,比你兄长强些。”
“兄长曾被敌军俘虏,酷刑加身也未曾求饶,如明月之辉。我效仿他,也只有银烛之光罢了。”沈伶开口,声音因疼痛而剧烈颤抖,语气却极为坚毅。
“陛下不会以为,毁了我的脸,我就会痛苦崩溃,向你求饶吧?女子不凭容颜立于世间,沈家女子更是不在乎这些!”
她字字坚定,我只觉眼眶发热。
八年前……沈伶还只是一个不到我膝盖高的女童,整日“兄长”长,“兄长”短,偶而抱着兵书道:“我也要学兄长,做个女将军!”
她的兄长抛下了她,她却一直记得那个回家时剑上总沾着血腥气的人……
“好!你们好得很!朕看你们和沈瑜是一丘之貉,是想再谋反一次!”周玖月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青,目光扫过其余瑟瑟发抖的女子。
“要保沈瑜?那朕就你们都送进前线红帐中!正好为大渝尽绵薄之力!朕看沈瑜还怎么躲得下去!”
正当韶华的沈家女子脸上满是惊恐,屋内求饶声一片。
沈家满门忠烈,谁都没想到自己会受这种欺侮!
侍卫正要动手,门外传来了响动。
“陛下,前线军报——”
“蛮族攻破我边城十余,领兵之将正是、正是沈尧!”
士兵快马加鞭,从马上下来的时候,身下的千里马已经体力不支屈膝倒地。
他疯了一般奔进府中,颤抖着喊出这句话,便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屋内瞬间陷入慌乱,周玖月只听见“轰隆”一声,泛寒的蓝光照亮古树枝桠,雷鸣刺破耳膜。
大雨倾盆,突如其来。
电闪雷鸣中,我踉跄着后退,魂魄不稳,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
14.
头好疼……
眼皮好沉重……
我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汪洋,海水倒灌入口鼻,带来窒息憋闷的感觉。
生前种种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淌过。
我出生高门,年少成名,一生多在浴血杀伐,四处征战,周玖月应当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柔和的色彩。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杜老将军和兵卒喝着酒唱着歌,我放下刀刃坐在营帐中,执笔给周玖月写信。
写刀光剑影,写边塞风光,也写昨夜的大雪纷飞,落到了心头。
沉浸在回忆中,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心中弥漫开浅浅的苦涩。
作为孤魂游荡人间八年,终于要将偷来的时光还回去了吗?
不行,大渝还危在旦夕……
我费劲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棵巨树下。
树木高大,枝桠疯长,枝干上挂着长长的红绸,不知何处吹来清风,红绸便随之微微颤动,远方亦偶而传来莺鸟的啼鸣。
“沈瑜?一世顺遂的命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树上突然探下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去找腰间的佩剑。
一摸,却摸了个空。
是啊……
我早就不是那个沈将军了。
我厉声问:“你是什么东西?”
“我?”树上的女童翻身跳了下来,动作矫健灵活,“我叫思瑶,奉衢都之命,守在阴阳两界间。”
思瑶?!
我的心尖猛地颤了颤。
很多年前,周玖月曾掐着沈伶的脸颊,问我:“阿瑜,你喜欢孩子吗?”
我轻咳一声,挪开视线:“那要看是与谁的孩子了。”
周玖月的耳朵泛红,伸手掐了掐我的手臂,良久之后又低声说:“以后……我想要个女儿,就叫她思瑶。”
我低笑两声,从身后抱住她的腰:“思瑶……好名字,有什么出处吗?”
“诗经有云,维玉及瑶,象服是宜。”周玖月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小腹,“有恋慕美玉之意,愿她来日……如玉般美好。”
记忆又回荡到我身死之后,周玖月曾召见太医,喝下一碗碗的苦药,脸色惨白地在宫中躺了许多日……
不对,不对。
一定是巧合。
周玖月那么喜欢孩子,若我们有了子嗣,一定会善待的。
我拼命安慰自己,却还是红了眼眶。
15.
“哎呀,你怎么哭了?”思瑶吓得连连摆手,“你放心,你不是当死之人,我不是来带你去衢都的。”
我咽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苦涩,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珠,声音干涩:“见笑了……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只是尽我职守,守在此处,是你自己魂魄不稳闯入了这里。”思瑶歪头,“不过,也算你我有缘分。”
“这样吧……我帮你平息执念,你带我去人间逛逛,好不好?”
我哑然片刻,哭笑不得:“可我也已经死了。”
“这没什么。”云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办法。”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感到一股莫名的拉力。
顷刻间天旋地转,我不得不紧闭双眼。
再次睁开,我又身处沈府。刚才种种,好像是昏惶间的一场幻梦。
我看见周玖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士兵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朕的阿尧怎么可能造反!”
士兵奔袭千里,强撑着说完已是极限。任由周玖月摇晃,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母亲眼睛微微发亮,抓紧了机会高声道:“陛下!你听到了吧!沈尧才是那个叛国贼!”
“我儿一定是遭那个混蛋陷害!陛下明鉴啊!”
“闭嘴!”周玖月回头,眼睛隐隐泛红,“此事不一定为真……就算是真的,阿尧可能也有苦衷!”
我的心又一阵绞痛。
当年我被押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曾一字一句地问我:“沈瑜,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告诉朕。只要你说,朕就信。”
我跪在地上与她对视,竟能看到她眼中些许的脆弱与哀求。
她在哀求我说一个理由,哪怕只是骗她。
可我对她笑了:“并无什么苦衷。成王败寇,我任陛下处置。”
周玖月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在眼角凝聚,随后滑落破碎。
“朕不该信你,就像父皇所说,朕不该信任何人……”
可现在,她还是摇着头,不肯信连沈尧都背叛了她!
母亲又急又气,咬着后槽牙:“陛下!你信沈瑜会谋反……为何不信沈尧会叛国!”
“朕说了让你闭嘴……”周玖月本想怒吼,却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后退,扶着额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懂医的侍女上前半步为她把脉,脸色微变:“陛下,你怀……“
周玖月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住嘴。
第二波送战报的士兵在此时匆匆赶到。
年轻的士兵翻身下马,跪到周玖月面前,送上了信封:“陛下,这是沈将军……敌军那边送来的信。”
周玖月缓了片刻,接过信,细细读完,眉目突然舒展开:“朕就知道……”
“阿尧不会背叛朕的!”
沈尧又跟她说了些什么!
他都做了敌军的主将,何谈不会背叛!
我又急又怒之余,心中也弥漫开些许疑惑。
周玖月自幼参政,怎么会为情乱智到这种地步?!
耳边突然响起女童稚嫩的声音:“你想挽救大渝,对吗?”
我一怔,扭头,果然是捧着一个果子正在啃的思瑶。她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嫩生嫩气地说,“我可以帮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