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的新秘书叫徐菀菀，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他和我抱怨，小姑娘做事毛毛躁躁总是犯错。

这样一个毛躁的秘书，他却留在身边两年多。

我失手打翻菜盘。

听到动静，周易责怪又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菀菀，你怎么总是这么粗心，就不能小心一点嘛？」

话落，我愣住了，周易也愣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绾绾」了。

1

我和周易是人人艳羡的校园情侣。

毕业照上，我们手里拿着毕业证和结婚证。

那时意气风发，爱意不受控制，眼中只有彼此。

二十七那年，一辆小轿车失控向我们冲过来。

我下意识推开了周易。

那时我怀孕四个月。

躺在病床上，恍惚中我听见了医生的对话。

孩子没保住，我的右手也废了。

周易小心翼翼地陪在我身边，异常沉默。

我艰难抬起右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见到我的动作，周易颤抖着握住我的手。

一开口就泣不成声：「绾绾，我们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可我和他都知道不可能了。

我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泪不知不觉浸湿了枕头。

周易紧紧将我抱在怀里：「绾绾，你还有我，我永远都在。」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紧紧回抱住他。

「周易，我只有你了。」

我的右手伤了根本，再也无法握笔画稿。

身伤心伤严重，我只能退居幕后。

缺少首席设计师，对周氏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周易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游走在各种饭局。

回家还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我不忍心看到他如此辛苦。

一边忍痛画稿，一边拜访以前的对手，请求她加入周氏。

婆婆对我冷嘲热讽。

她让周易跟我离婚，说周家不能断后。

周易第一次和他妈妈翻脸，带着我搬到新郊的别墅。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周易都没有和他妈妈见过面。

2

我二十九岁的时候，婆婆给周易塞了一个年轻的女秘书。

意外的是周易把她留了下来。

徐菀菀就这样成了周易身边的第一个女秘书。

一开始周易总是和我抱怨徐菀菀做事情毛毛躁躁。

我潜意识里不喜欢这个和我名字很像的女孩。

顺着他的话，我说：「工作能力不行，那就换一个助理。」

可周易摇摇头，说这毕竟是他妈妈塞进来的人。

后来周易又再次提起徐菀菀。

这次不愿意开除徐菀菀的原因变成了，小姑娘还年轻，犯错很正常。

中午，我照常去给周易送饭。

午餐时间，徐菀菀还在办公室被他训话。

看到我来，周易收敛了怒色，让徐菀菀拿着材料出去。

我在茶几上摆饭菜，突然听到周易喊了一声：「菀菀。」

我和周易同时一愣。

周易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绾绾」了。

所以他这一声「菀菀」叫的人并不是我。

周易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张开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

话到嘴边被推门进来徐菀菀打断。

「周总，你刚刚是不是叫我？」

周易悄悄松了口气。

「对，把剩下的资料拿出去。」

危机解除，周易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他很从容地笑着：「拿个资料都拿不好，孩子似的做事毛毛躁躁，比不了你半点。」

他说着，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那怎么不换了？」

「新人都差不多，这个好歹调教两年了，也有进步。」

这是第三次，周易第三次拒绝开除徐菀菀。

我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吃饭。

吃着吃着，我胃里突然犯起恶心。

我冲去洗手间吐了一通，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周易跟着我进厕所，一脸担忧：「走，我们去医院。」

我摇头：「没事，就是昨天熬夜熬晚了，今天又一直没吃东西。」

周易皱着眉头叫人把粥送上来，扶着我走到休息室。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又控制不住想吐。

休息室的床品，全部换成了粉色。

枕头边还放着一套粉色的睡衣。

我推开周易，靠在墙边止不住干呕。

看到周易想扶住我，我侧身躲开。

「别碰我。」

我不想吐在他身上。

「我和她没有什么的，绾绾你相信我。」

周易慌张自证。

「这个休息室是之前她做成了一个大项目，向我讨了这个奖励。

「真的，你相信我。」

我抬头看着周易：「所以每天中午都是，她在里面睡觉，你在外面办公？」

「办公室有监控，你知道的。」

我脸上还挂着笑，眼泪却控制不住掉下来：「这样多久了？」

周易答非所问：「绾绾，不要闹得太难看，我需要信任。」

「好，我信。」

我转过头，不想再看到他。

周易依然不满意，他转过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宁绾绾，一定要我把证据摆到你面前，你才肯相信我吗？

「我周易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真的好累，累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3

离开公司后，我强撑到医院。

又一个人在公园坐到天黑。

回去时，周易不在，我就着眼泪机械地扒着碗里的饭。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易回来了。

他满头是汗，面色不快。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紧紧锁在怀里。

「你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吗，为什么要乱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看着周易眼中化不开的担忧，我没有推开他。

我们抱了好久，周易才松开我。

他从背后拿出一盒糕点，「城南的余记，我运气好，路过的时候正好开着。」

我没有拆穿他话里的漏洞。

这个点，余记这么可能还开着。

肯定是周易又把余叔叔从美梦中薅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纸盒，还是熟悉的香味。

吃之前我下意识看了眼手表。

因为生病吃药，我有很多忌口。

吃药时间也有严格的规范，这个时间点我已经不能吃东西。

我遗憾放下芋泥酥。

「我不吃了。」

刚想说我明天吃。

周易「噌」的一声站起来。

面无表情地拿起芋泥酥准备扔进垃圾桶。

「不吃就扔了吧。」

我抓住他的胳膊，「怎么了，周易？」

周易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你为什么要看时间。

「你还是不相信我，从我回来你就在看时间，你每天都在计算我有没有时间偷情是不是。

「阿姨打电话说你没有回家的时候，我立刻放下工作出去找你，我找了你整整五个小时。

「不相信的话去车上查吧。」

周易烦躁地扯开领带，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我没有，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他。

更没有每天算计他回家的时间。

我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将碎掉的芋泥酥塞进嘴里。

眼眶逐渐发酸。

原来周易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在忍受痛苦治病的时候，他在和另外一个女人朝夕相处。

我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病情，不想让他发现我在吃药的时候，他以为我在监视他。

可是周易，有一个词叫心虚。

看着手机上最新的那条朋友圈，我心痛到难以呼吸。

图片里徐菀菀拿着余记糕点对镜头笑得甜蜜。

文案是：「随口说的想吃，没想到被人记在了心上」。

4

年终时，公司有晚会，作为老板娘，我是要出席的。

去买礼服时，我碰见了徐菀菀。

我一眼就认出，她刷的卡，是周易的卡。

而她身边的导购，叫她「周太太」。

跟在我身边的导购听了，立马上去阻拦。

那边的导购立马过来跟我道歉：「抱歉了，周太太，我听周总叫那位小姐菀菀，还以为是您。」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回问：「周易也来了？」

导购点了点头，道：「周先生去洗手间了。」

正说着，周易回来了。

在看到我之后，他的表情一僵。

这是这么多天我们第一次正面碰见。

我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主动避开还是可以不见面的。

我刻意忽略他们，专心挑着橱窗里的衣服。

角落里的裙子吸引了我的视线。

这么多年，我都快要把它忘了。

这条裙子是我最喜欢的设计师设计的。

我准备在婚礼上穿着它嫁给周易。

婚礼前夕却出了意外，这条裙子最后没能到我手上。

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穿上它。

我正要开口让导购拿下来，徐菀菀抢先一步。

「这套好好看呀，但是好像不是绾绾姐的尺码。

「绾绾姐，你好瘦呀，不像我腰上都是肉。」

我上下打量了徐菀菀一眼，「是挺胖的，减减肥吧。」

说完伸手去拿裙子。

徐菀菀身边的导购又开口了：「周太太，这条裙子的尺码确实不适合您。恕我直言，您太瘦了，撑不起来这条裙子。」

我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把裙子拿下来。

周易抓住我的手腕。

「这条不适合你，换一条。」

我直视周易的眼睛。

「这是查尔斯的作品。」

见他没有想起来我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我们婚礼上我没有穿上的那条裙子。」

周易放开了手。

穿上裙子我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

这条裙子是我以前的尺码，确实已经不适合现在的自己。

但我已经穿上它了，关于这条裙子的遗憾我没用了。

我换下裙子准备离开。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周易拉住我的胳膊。

「老婆，你别生气，我不知道那条裙子……」

我没跟他废话，直接道：「开除徐菀菀。」

周易皱着眉不说话。

我甩开他的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周易不耐烦了，「宁绾绾，一条裙子而已，你不要再闹了。」

闹？

我彻底失望，把目光转向周易：「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像我？比我本人，还要像年轻的我？」

周易低着头，半晌，点了点头。

我看到徐菀菀震惊而悲伤的眸子。

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是替身。

一时间我都分不清是宛宛类卿可悲，还是被宛宛类卿更可悲。

我苦笑一声：「周易，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找替身了。」

「还是你觉得，我早就死了，你爱的那个活泼好动的宁绾绾，早就死了？」

5

在流产和不能画画之后，我就变得消沉了许多。

在大家的眼里，我是变得温柔知性了。

但我和周易都很清楚。

从前的我，从来不会因熬夜或者没吃饭而呕吐酸水。

也不会整日整日待在家里，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出事之前我是周氏的首席设计师。

我和我的作品都可以站在高台上熠熠生辉。

出事后我左手画出来的东西比我刚学画画时还要差劲，毫无灵气。

我很害怕，没有丝毫安全感。

只能紧紧抓住周易。

那段时间我自己都不喜欢自己，所以我可以理解周易变心。

但现在最难的那段时间我已经走出来了。

现在我不是只能祈求周易多给我一点爱。

我已经学会了爱自己，所有缺少的爱我都会自己补给自己。

我才知道爱自己，发自内心喜欢自己的作品才是我灵气的来源。

即便已经想清楚一切，可真当要割舍时我还是会心痛。

再抬头，我已经泪流满面，「周易，我说过的，我只有你了。

「可是你对我不好，所以我不要你了。」

周易眼眶瞬间红了。

「绾绾，你不要说这种话剜我的心，你明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不知道！」

「我感受不到你爱我。」

我情绪激动，用尽全力挣脱周易钳制住我的手。

慌乱中，周易的后腰狠狠撞在桌角上。

浅色的西装渗出血。

徐菀菀慌乱地跑过来，扶住周易。

我没兴趣再把这场闹剧看完，转身离开。

最近我越来越嗜睡，也越来越累。

6

回去的路上，手机「叮咚——」一声。

我看到公司大群里的一张照片，周易和徐菀菀在跳舞。

成熟稳重的男人，娇俏活泼的女生，真是般配。

徐菀菀穿着腰背裸露的香槟色长裙，周易的大手扶着她的腰，盈盈一握。

我眼前模糊得厉害，起初以为只是过度悲伤导致了短暂的晕眩，结果没两秒我居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