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前一天，男友递给我一份《婚前财产约定协议书》。
条款冰冷而苛刻：他的房子、车子、存款，婚后都与我无关；我的工资却要负担家用；若我们没有孩子，离婚时我将净身出户。
“签了吧，”他说，“真感情不怕这个。你……不会是图我家条件吧？”
我看着他熟悉的脸，想起3年来默默的付出，笑着拿起了笔。
名字签得工整利落，他松了口气，眼里满是如愿以偿的轻松。
第二天，民政局。
宣誓，填表，一切按部就班。
工作人员将登记声明书推到我面前：“女士，请签字确认。”
我提笔，却写下“拒绝”二字。
“这婚，我不结了。”我的声音清晰平静，“我只是来看一下，看看算计到最后，你们能得到什么。”
01
“莉莉，你得先瞧瞧这个。”
赵明宇说着，将几页打印文稿轻轻推到苏莉面前，神情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自在。
咖啡店里暖黄的灯光柔柔地洒在洁白的纸面上，映出顶头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苏莉放下手中那杯只喝了几口的柠檬水，目光扫过标题，心里微微一沉。
《婚前财产约定协议书》。
“这算什么意思？”她抬起头，望向对面这个已经交往了三年多的男人，声音平静地听不出波澜。
赵明宇不自觉地搓了搓手，眼神有些飘忽，避开了苏莉直视的目光。
“就是……哎，就是个形式嘛，现在不都流行这个？我妈说了，签一下对双方都好，省得以后有什么说不清楚的麻烦。”
苏莉伸手拿起那几页纸，纸张在她指间翻动，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响。
她看得很慢，很仔细，一条接着一条，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得明白，婚后赵明宇名下的房子、车子、银行存款，全都算他个人财产。
如果将来离婚，苏莉没资格要求分割。
赵明宇婚前投资的那家小公司的股份，还有往后所有的收益，苏莉自愿放弃一切权利。
婚后要是两人一起买房子，只要赵明宇出的钱超过一半，那房子就归他一个人。
而苏莉自己工作赚来的工资，却得拿出来负担家庭的日常开销。
假如是因为苏莉犯了什么错导致离婚，她还得赔给赵明宇一笔精神损失费。
最让苏莉心头发冷的是最后那条：如果两人一直没有孩子，离婚时苏莉必须净身出户，什么也带不走。
她的手指停在那一行字上，半晌没有动。
“要是没孩子，我就得空着手离开？”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字字清晰。
赵明宇赶紧往前倾了倾身子，急急地解释道：“莉莉，你别多想，这不就是防个万一嘛，现在离婚的人那么多，我妈也是为咱们长远考虑，想让咱俩的婚姻有点保障。”
“保障？”苏莉重复着这个词，抬起眼看他，“保障谁的？”
“当然是保障咱俩的感情啊！”赵明宇说得一脸理所当然，“真感情还怕签这个吗？莉莉，你……你该不会真是冲着我家条件来的吧？”
苏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张她爱了三年的脸庞，看着他身上那件上个月她刚送给他的浅灰色衬衫，看着他腕上那块她省了快四个月工资才买下的手表。
此刻，他就坐在对面，拿着这样一份处处算计的协议，问她是不是图他家的钱。
“是你妈让你弄这个的？”苏莉问。
赵明宇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我妈也是为咱俩好。莉莉，你就签了吧，明天咱就去领证了，别为这点小事闹得不高兴。”
“小事。”苏莉又轻轻重复了一遍，听不出情绪。
她将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签名处空荡荡的。
甲方：赵明宇。
乙方那里，正等着她写下“苏莉”两个字。
“笔呢？”她问。
赵明宇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笑容，像是松了口气：“你愿意签啦？我就知道你跟那些只看钱的女人不一样！”
他忙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支黑色钢笔，递了过来。
苏莉接过笔，笔杆触手冰凉。
她翻开协议，找到乙方签名栏，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停顿了大约三四秒。
然后，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莉。
字迹清晰平稳，没有一丝颤抖。
赵明宇脸上的笑容立刻扩大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协议拿回去，仔细检查了签名，然后迅速装进一个准备好的牛皮纸文件袋里，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什么贵重物品。
“莉莉，你真好，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妈特意买了你爱吃的鲈鱼，说要红烧。”
“好。”苏莉应道。
她端起那杯柠檬水，又喝了一口。
酸涩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一直酸到眼角，但她没有让那点湿意凝聚，反而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
赵明宇正专心收好文件袋，没留意到她笑容里的复杂意味，只觉得事情顺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走吧。”他站起身，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拉苏莉。
苏莉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拎起包站了起来。
“我自己走就行。”
赵明宇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掠过一丝不快，但想到协议已经签妥，便又笑了起来。
“行行，你自己走，反正明天过后，你就是我老婆了。”
02
苏莉没有接话，只是径直走向咖啡店的玻璃门。
光亮的门面上映出她的身影，短发，白衬衫，蓝色牛仔裤，干净利落，和三年前他们初遇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那时候赵明宇总说，就喜欢她这样清爽自然的模样，不像有些女孩整天浓妆艳抹。
可现在，这份“清爽”在他家人眼里，似乎渐渐变成了“寒酸”和“不上台面”。
推开店门，傍晚的风带着初夏的微热扑面而来。
赵明宇那辆白色SUV就停在路边不远。
这车是去年买的，当时首付十五万，苏莉默默拿出了自己攒下的八万块。
可行驶证上，只写了赵明宇一个人的名字。
那时候他说：“反正咱俩都要结婚了，我的不就是你的？写谁的名字有什么区别。”
苏莉信了，现在回想，只觉得自己当初天真得有些可笑。
“上车啊，发什么呆呢？”赵明宇已经坐在驾驶座，摇下了车窗喊道。
苏莉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车里飘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甜腻腻的，不是她用的那种清淡花香。
“这味道……”苏莉轻轻皱了皱眉。
“哦，这个啊，”赵明宇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随口答道，“上午我姐坐我车来着，她新换的香水，味儿是有点冲。”
他口中的“姐”，是比他大五岁的姐姐赵薇，离婚两年多了，一直住在父母家。
苏莉对这个大姑子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赵薇总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苏莉的工作、穿着、甚至生活习惯指手画脚，话里话外透着股“你能进我们赵家是修来的福气”的优越感。
“我妈今天特意跑了好远才买到这么新鲜的鱼。”赵明宇一边开车一边说，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她说你最近好像又瘦了点，得好好补补。”
苏莉只“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车窗外。
街道两旁店铺的招牌接连亮起，下班的人群行色匆匆。
她想起三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的傍晚，她和赵明宇刚认识没多久，一起去吃街边的大排档。
赵明宇笨手笨脚地给她剥小龙虾，弄得满手油光，却笑得像个大男孩。
那时候他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莉莉，我肯定一辈子都对你好。”
而现在，他要她签的协议里，却写着“无子女则净身出户”。
车子开进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停在六号楼前。
赵明宇家就在六楼，没有电梯。
苏莉跟在他身后，一步步爬着楼梯，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响。
爬到四楼转角时，赵明宇的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屏幕，迅速按掉了。
“谁呀？”苏莉随口问。
“没谁，卖保险的，烦人。”赵明宇说着把手机塞回裤兜。
但苏莉眼尖，看到了屏幕上闪过的名字——小薇。
03
走到六楼，赵明宇掏出钥匙开门。
门还没完全打开，就听见里面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夹杂着赵薇那特有的大嗓门和笑声。
“妈，你快看这件连衣裙，我穿肯定好看吧？才八百多！”
门开了。
客厅里，赵薇正举着手机，凑在母亲孙秀兰身边，给她看购物网站的页面。
孙秀兰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瞧。
听到开门动静，母女俩同时转过头来。
“回来啦。”孙秀兰摘下眼镜，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平平。
赵薇则上下下地将苏莉打量了一番，目光尤其在她那身简单的衣着上停留了片刻。
“苏莉来啦。怎么穿得这么随便？明天不是要去领证吗？好歹打扮打扮呀。”
苏莉扯了扯嘴角：“明天只是去民政局办手续，不拍照。”
“那也得注意点形象嘛。”赵薇撇了撇嘴，“咱们赵家在这片儿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可别让人觉得我们亏待了你似的。”
“姐！”赵明宇低声制止了一句。
赵薇翻了个白眼，不再看苏莉，继续刷她的手机。
孙秀兰站起身，朝厨房走去：“菜快好了，你们坐会儿，马上就能吃。”
苏莉放下包，习惯性地想跟去厨房帮忙。
“你别进来了。”孙秀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不轻不重，“厨房小，转不开身，你坐着等吃就行，别越帮越忙。”
这话听着像是体贴，可那语气里的疏远和些许不耐，苏莉听得明白。
她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尴尬。
赵明宇拉了她一下，让她在旧沙发上坐下，压低声音说：“我妈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苏莉没吭声，只是看着厨房里孙秀兰微微发福的背影。
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系着围裙，动作麻利，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
三年前第一次见面，孙秀兰就是用这种评估货物般的眼神打量她，然后给出了结论：“家里条件一般，工作还凑合，长得倒是清清秀秀。”
那语气，不像是在看未来的儿媳，倒像是在菜市场挑拣一块猪肉，掂量着性价比。
“苏莉啊，那个协议，签了没有？”
孙秀兰端着第一盘菜出来，忽然开口问道。
赵明宇立刻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点邀功似的轻松：“签了签了！妈，莉莉特别懂事，一看就明白咱们是为长远考虑，二话没说就签了。”
孙秀兰把盘子放在桌上，转头看向苏莉，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签了就好。苏莉啊，你也别怪阿姨多事。现在这社会，人心复杂，签个协议，对明宇是个保障，对你其实也是个约束。女人家嘛，有了约束才能更安心过日子，省得东想西想。”
苏莉抬起头，迎上孙秀兰的目光。
“阿姨，我不太明白，约束我什么呢？”
孙秀兰显然没料到苏莉会这么直接反问，愣了一下。
旁边的赵薇立刻插嘴，语气带着嘲讽：“这还不明白？约束你别有外心，别整天想着有的没的呗！我妈的意思就是，你既然要嫁进我们赵家，以后就得安分守己，好好照顾老公、伺候公婆，早点生个孩子。工作差不多就行了，女人最重要的还是把家顾好。”
“姐！你说什么呢！”赵明宇这次声音大了点，带着明显的不满。
赵薇却不以为然：“我说错了吗？你看看她，一天到晚加班，挣那点钱够干嘛的？以后有了孩子，还不是得指望咱妈帮忙带？咱妈多辛苦啊！”
苏莉的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
她想起上个月，赵明宇的父亲冠心病发作住院，她在医院里守了整整三个晚上，白天照常上班，晚上去病房陪护，几乎没怎么合眼。
最后自己累得发起了高烧，体温飙到三十九度多。
孙秀兰只在她病倒的那天去医院看过一次，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说家里有事走了，临走时还对赵明宇说：“苏莉年轻，身体好，撑得住没事。”
现在，赵薇却说她“不顾家”。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吃饭吃饭。”赵明宇赶紧打圆场。
04
四个人在略显陈旧的餐桌旁坐下。
四菜一汤，有鱼有肉，算是丰盛。
孙秀兰先给儿子夹了一大块红烧排骨：“明宇多吃点，最近跑东跑西都瘦了。”
又给女儿夹了块鱼肚子上的好肉：“薇薇你也吃，这鱼没小刺。”
然后，像是才想起苏莉，用筷子虚指了指桌上的菜：“苏莉你自己夹啊，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苏莉看着自己面前那碗盛得满满的白米饭，米粒晶莹，香气扑鼻，她却觉得没什么胃口。
“苏莉，你爸妈明天能赶过来吗？”孙秀兰一边吃饭一边问。
“他们在外地，工作忙，赶不过来。”苏莉如实回答。
“哦。”孙秀兰点点头，“不来也好，省得麻烦。反正就是领个证，也不是摆酒请客。”
赵薇接话道：“就是。要我说啊，酒席也不用大操大办，请几桌走得近的亲戚朋友吃顿饭就行了。省下来的钱，还能给我弟换辆好点的车呢，现在这车开出去多没面子。”
赵明宇眼睛一亮：“换车？姐你看中哪款了？”
“我看那款新出的SUV就不错，我同事刚提了一辆，气派着呢。”赵薇说得眉飞色舞。
孙秀兰皱了皱眉：“那车不得好几十万？太贵了。苏莉啊，”她话锋一转，看向苏莉，“你家那边，陪嫁准备得怎么样了？之前也没听你细说。”
问题来得突然而直接。
苏莉夹菜的手顿在半空。
“我爸妈……没具体提过陪嫁的事。”她选择了如实回答。
“没提？”孙秀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这怎么行？咱们这儿的老规矩，女方家多少总得有点表示。车子啦，家电啦，或者干脆折成钱，总得有点吧？不然光我们男方出房子出彩礼，说出去多不好听。”
赵明宇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碰了碰苏莉的脚。
苏莉明白他的意思，是让她先应付着答应下来。
“阿姨，我爸妈就是普通工薪阶层，供我读完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真的不想再让他们为我的婚事额外背负担。”苏莉放下筷子，语气平和但坚定。
“这话说的。”孙秀兰也放下了筷子，语气变得有些硬，“谁家养女儿不花钱？苏莉，不是阿姨说你，你嫁到我们家来，我们出房子，出彩礼，你们家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亲戚朋友问起来，我们脸往哪儿搁？”
“妈，莉莉家情况……”赵明宇想帮腔。
被孙秀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懂什么！这是规矩，是礼数，不能坏！”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僵住了。
只有电视里综艺节目的夸张笑声还在不断传来，与饭桌上的沉默形成刺耳的对比。
苏莉看着自己碗里没动几口的饭菜，看着对面赵明宇欲言又止、略显烦躁的脸，看着孙秀兰毫不掩饰的不满，看着赵薇那副看好戏的表情。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荒唐又可笑，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三个人同时看向她。
“你笑什么？”赵薇皱着眉，语气不善。
苏莉止住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孙秀兰追问，眼神里带着审视。
“真没什么。”苏莉推开椅子站起来，“阿姨，我忽然想起来，公司还有点急事需要我晚上处理一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饭还没吃完呢！有什么事那么急？”赵明宇也跟着站起来，语气有些急。
“不吃了，没什么胃口。”苏莉走向门口，拿起自己的挎包。
孙秀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别迟到。带好身份证和户口本。”
苏莉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将那一家人的声音和气息隔绝开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安静而熄灭了。
苏莉站在一片昏暗中，没有立刻下楼。
05
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下走。
走到三楼楼梯转角时，她听见楼上传来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赵明宇追了出来。
“莉莉！等等！”
苏莉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赵明宇几步追下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焦躁和不解：“你怎么说走就走？我妈就是说话直，没什么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她人挺好的，就是规矩多点。”
苏莉转过头，在楼道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看着赵明宇那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
“赵明宇。”她叫他的全名，声音平静。
“嗯？怎么了？”赵明宇被她认真的语气弄得有些愣。
“那份协议，真的全是你妈的意思？你自己一点都没想过？”苏莉看着他，目光清澈，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赵明宇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直视：“也……也不全是吧。但我妈说得确实有道理啊。莉莉，咱们俩是真心相爱才结婚的，签不签那份协议，对我们的感情根本没影响，对不对？你就当是为了让我妈安心，让她别整天念叨，行不行？”
苏莉看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赵明宇都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嘴唇想再解释。
然后，她轻轻地、但坚定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掌里抽了出来。
“我知道了。”她说，“明天见。”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继续下楼，脚步比刚才快了一些，没有再回头。
06
赵明宇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下一层转角，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喊出来，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苏莉走出单元门，傍晚微凉的风吹过来，带着小区花坛里夜来香的浓郁香气。
她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仿佛要把胸中的浊气一并排出。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拨通了一个备注为“老爸”的号码。
电话几乎在响铃第二声就被接起了。
“爸。”苏莉对着话筒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温和的男声：“莉莉，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太对。”
“没什么大事。”苏莉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明天，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只回了一个字：“好。”
没有多问，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全然的理解和支持。
就像过去二十多年里，每当她需要做出重要决定时，父亲总是这样，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苏莉挂断电话，将手机握在手心，抬起头，望向六楼那个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
隐约还能看见人影在窗边晃动。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明天，这一切就该有个了断了。
也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走在回自己租住公寓的路上，苏莉的思绪有些飘远。
三年前，她刚从国外完成学业回来，拒绝了父亲让她直接进入家族企业、从管理岗位开始的安排，执意要凭自己的本事闯一闯。
她隐瞒了显赫的家世背景，只对周围的人说父母是普通职工，在外地工作。
然后找了份专业对口的普通设计工作，月薪六千五，租了个三十平米的小开间，每天挤地铁通勤，过得和这座城市里大多数年轻白领没什么两样。
就是在那个时候，通过同事介绍，她认识了赵明宇。
赵明宇起初追她追得很用心，每天变着花样送早餐，下雨天一定带着伞出现在她公司楼下，记得她所有的小喜好，会说心疼她一个人打拼不容易，欣赏她的独立和坚韧。
苏莉被打动了，她以为抛开家世的光环，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份纯粹的感情。
热恋时，赵明宇对她确实很好，好到让她觉得那些细微的算计和偶尔流露出的精明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甚至在她加班到深夜时，守在寒冷的街边，只为送上一杯热奶茶。
他说：“莉莉，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绝不负你。”
后来，赵明宇的父亲突发心脏病，需要一笔不小的手术费。
赵家一时凑不齐，赵明宇急得嘴上起泡。
苏莉默默取出了自己工作以来省吃俭用存下的所有积蓄，八万块钱，塞给了赵明宇。
赵明宇当时握着她的手，眼眶都红了，哽咽着重复他的誓言。
手术很顺利，赵父出院后，对苏莉的态度一度非常和蔼感激。
但这份感激，在谈婚论嫁的实质问题摆在面前时，很快就被更现实的算计冲淡了。
孙秀兰提出，婚房就用现在住的老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反正以后也是他们的。
彩礼按本地普通标准，给八万八。
但要求苏莉家陪嫁一辆价值二十万左右的车，理由是“小两口上班方便，也有面子”。
苏莉当时只是推说父母不易，拿不出这么多。
孙秀兰当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赵明宇私下也劝过她：“莉莉，要不跟你爸妈再商量商量？哪怕少点也行，就是个意思，让我妈面子上过得去。咱们以后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苏莉没说话。
她想起父亲上个月还打电话来，说在海南看好了一套带小院的房子，问她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以后冬天可以去那边度假。
她当时随便敷衍了过去，说自己对装修没研究。
二十万，对她父亲而言，或许只是一次不太重要的商务应酬开销，或者母亲首饰盒里一件不太常戴的珠宝的价格。
但她一直坚持的“独立”和“考验”，让她不能开这个口。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付出足够的真心和实际行动，总能换来对方同等的真心和尊重。
现在回头看，这想法真是幼稚得可以，也昂贵得可以——她付出的，何止是二十万。
07
回到自己那间收拾得整洁温馨的小公寓，苏莉关上门，将包挂在门后。
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在那张小小的双人沙发上，环顾这个承载了她三年独立梦想的小空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赵明宇发来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