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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那条河 | 石会文

故乡的那条河,叫通顺河,多么好听的名字,雅致吉祥得人都醉了,感谢先祖的智慧,为后代留下了故乡宝贵的遗产。有史料记载,通顺

故乡的那条河,叫通顺河,多么好听的名字,雅致吉祥得人都醉了,感谢先祖的智慧,为后代留下了故乡宝贵的遗产。

有史料记载,通顺河是芦洑河的一条支流,芦洑河又是汉江的一条支流,所以通顺河与汉江同根同源。通顺河是康熙五年下旨修建的,算得上是皇恩之宠。通顺河发源潜江徐家滩,流经潜江、仙桃、武汉,在武汉黄陵矶进入长江。

通顺河虽小,但名气很大,听说是清朝时期的一条贡道,当地的一些土特产,如莲子、盐蛋、大米、棉花,都是经通顺河入长江东行,再由长江入运河北上进入京城的。这条贡道应该是清光绪年间的四部侍郎李跋藻率先开发的。

通顺河原名旗鼓堤河,它的成名也许与康熙年间修河有关,为了纪念当时修河彩旗招展、锣鼓喧天的场景而得名的。后来不知是哪朝哪代,将旗鼓堤河改名通顺河。这两个名字都不错,各有特色。旗鼓堤河,很接地气,将当时修河的场景形容得生机勃勃。通顺河,有点诗与远方的意境,表达了人们的美好愿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通顺河这个名字。

通顺河全长约200公里,横贯江汉平原腹地,好像平原上的一条蜿蜒曲折的玉带,自西向东流淌不息,拥抱长江,汇入深蓝。通顺河很幸运,它吮吸了芦洑水的古老与清纯,继承了汉水的恩泽与浩荡,𠄘接岁月的悠远与魄魂,将天体的美丽与沈醇一一占尽。它闪耀着历史的清华,带着一代又一代的江汉子息,将光彩与荣耀世袭。

在通顺河的南岸矶头上,有一座魁星阁,巍巍耸立,十里可见。阁里有诗圣李白的一纸唐墨,有文曲星哇哇坠地的传说,有翰林李绂藻挑灯夜读的灯火,种种传说装满了整条河。可惜倒塌于一次龙卷风,一切都随风而去,只留下矶头。

通顺河虽小,却也有自己的支流,一条叫通州河,一条叫下纳河,一条叫马影河,构成了自己的水系。

有水则兴,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我的家乡沙湖就座落在通顺河畔,曾经是一个十分繁荣的水码头,在江汉平原一带没有不知道沙湖的,只一句“沙湖沔阳州”就知道沙湖的来头了。家乡的兴衰与通顺河的变迁息息相关,这条河给家乡带来的荣耀与遗憾,骄傲与惆怅,失望与期待,重重地敲击着家乡人民五味杂存的心思。

上世纪50年代以前,故乡沙湖曾繁华的了得,四街八桥,二楼九庙,星罗棋布在通顺河畔。庙宇、水榭、石桥随处可见,如仙山庙、祖师庙、观音庙、三义殿、法华寺、娘娘沟等,尽显家乡的古老文明。

特别是顺河而建的那条河街,很有周庄、乌镇的范儿。沿街青瓦长廊,飞檐相连,可避风雨,可借乘凉。河街上商贾云集,车水马龙,十分热闹。粮行、渔行、米行、饭店、旅馆、茶馆、铁铺、竹铺、百货店、付食店、学堂、诊所等,枇栉而立,人流如潮,颈背相望,成为沙湖一景。

河岸下清水长流,千帆竞过,百舸争流,南来北往的船只如流星一般,船工号子响彻河槽。水路畅通带来了商业繁荣,南北商人云集沙湖,街上设有安微会馆、江西会馆、福建会馆、湘江会馆。安微的柑橘,江西的楠竹,福建的茶叶,湖南的湘绣,都来沙湖集散,一派货到沙湖活的繁荣景象。

让我一生最留恋的是暮色下的通顺河,落日粉红粉红,如一张少女的脸,将头托在水面,映红了半条河,那是睡美人的容颜。啊,她掉进了河里,变成了长长的涟漪,与河水一同流向远方,消失在恬静的幽暗里,等待月光的润染。夕曛朦胧,一群白鹭飞来,寻找归巢的地方,一叶小舟荡来满载而归的渔郎。张望纤夫唱着远去的号子,还有姑娘的棒锤声,在河岸回响。乌篷片片,白帆点点,如桐叶飘落河上,荡漾着匆忙。橹声𠵱𠵱,将碧水摇成银色的浪。河岸上渐渐亮起了灯火,像星星,又像流萤。一声狗叫,敲响了夜幕降临的钟,灰色的天幕,已悄然随风。河水藏着洪荒原汁的纯真,舔着岸边的柳影,收下静谧的月色,将古镇的唐风洒成婆娑。此刻,我醉在了灯火阑珊的河岸。

沙湖的变迁充分说明了有水则兴的道理。这段繁荣过后,沙湖遭受了一场特大洪水的冲击。1954年6月的那场洪灾,让沙湖成为茫茫泽国,尸横遍野,哀鸿一片,所有的建筑,所有的景点,所有的繁华,都随洪水而去,从此沙湖失去了往日繁华的景象。真是兴于水败亦于水。

经过那一场浩劫,从此改变了沙湖的命运。沙湖,像一个遍体鳞伤的病人,残喘在历史的长河。这不是通顺河的错,它也是受害者。面对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家乡人只有无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师法自然,无法抗拒,只能接受现实。家乡人深知,灾难再大,人还得活下去,要重建家园。

说是重建,谈何容易,灾后的沙湖,元气大伤,早已面目全非,要想到以前,几乎不可能了。那种痛惋与无奈,只有沙湖人才能深切地感受到。

一场洪灾,毁了一条河街,从此家乡的那点乌镇、周庒风范荡然无存。洪水退后,人们在河街上修了一道堤,总算锁住了通顺河水的漫延,从此那条名噪一时的河街,彻底埋葬在河堤之下,也将家乡人的伤痛一道掩埋。所幸的是河水还是那样清澈,河面上还有白鹭飞翔,还有鹭鸶扑鱼情景,还有白帆点点,还有纤夫的号子,还响着轮船的汽笛,只有这条河还支撑着家乡往日的那点生气。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通顺河的灾难并没有结束,不堪回首的一幕仍在继续。在上世纪70年代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通顺河从上游的潜江泽口到下游的武汉黄陵矶,几年之内修建了五座节制闸,将通顺河切了香肠,从此河水断流,不要说轮船走不了了,就连江西、湖南的货船也不来了,纤夫的号子声已成为记忆。还有河上飞翔的白鹭、水上忙碌的鹭鸶,都早已消声匿迹,河上一片萧瑟。

更令人唏嘘的是,后来河里居然长满了水草,几乎覆盖了整个河面,鼓噪不安的青蛙总算给河上带来了一点生气。更可怕的是河水被上游的化工废料污染,数不清的排污管插入河床。河水不能食用,家乡人曾经用买矿泉水煮饭,这种奢华真是家乡人极大的讽刺与无奈。后来政府花巨资引汉江水到家乡,才解决了民生的饮水之困。

一条河,不见船行,不见鱼游,不能流动,这还叫河吗?家乡人自己问自己。真让人一声喟叹,祖国万里山河,阳光普照,欣欣向荣,家乡难道是被遗忘的角落?谁来治理这条河?

我虽然离开家乡近60年了,但家乡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一刻也不会忘记,特别是家乡的通顺河感情尤深,那里是我们这些游子最强的磁场。通顺河畔,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童年和青少年都是在通顺河旁度过的。我曾在这条河里游过泳,挑过水,洗过菜,我曾无数次地渡过这条河,去河那边的柴林里砍柴、挑野菜充饥,我也曾在这条河上险些丢了小命,是河神的偏爱,将我从水里托起。通顺河,我有太多的童年记忆,太多的爱怨交加。

如今通顺河的状况并不太好,除了河上建了一座桥,通了高速公路,汽车从河上奔驰而过,给这条古老而衰落的河带来了一些现代气息,多少是一点安慰,也平息了我那颗忧虑的心。

我时常说服自己,世间的事物都是平衡的,上帝给你关上了一道门,就会给你开一扇窗,这桥,这条从桥上穿过的高速公路,不就是给家乡打开的一扇窗户吗。家乡常说的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哪一天又来一个三十年河东呢,任何事都不能时时好,天天好,年年好,有好就会有坏,懂得淡然,懂得释怀。

所以,我们不必过于纠结家乡的沧桑之变,历史的产物总有存在的历史理由,即便“过失”,也是养育子息的情债。只要曾经拥有,一样美好,何必计较一时一事。相信家乡也一定会同其他地方,慢慢会好起来,把欣喜、自豪、悲伤、苍凉、觉醒与希望,织成深深的缠绵,把一切捧在手心,陈说给后人聆听。我们要关心的是如何为家乡快速发展做点什么,让朴实的母亲河,延续家乡不熄的烟火。

看着如今这条通顺河,只感痛心与无奈是不够的,我突然产生了一些联想,不如一吐为快。

家乡在政府的关怀下,花巨资牵水管引汉江水,解决了家乡人民饮水困难。但是,这只是一个治标的办法。通顺河还是一条“毒”河,河水仍不能饮用。我们决不能因解决了饮水问题就放弃对通顺河的治理,这条拥有四百多年历史的河流如果消失在我們这代人手中,我们将是历史的罪人!吃着自来水的家乡人,我们不能麻木,不能仅仅只满足有水喝就心安理得了,我们还要继续努力,彻底根治我们家乡的母亲河。我在想,根治通顺河还是有希望的,国家连黄河、淮河、海河都根治好了,难道一条小小的通顺河都无法根治吗?中国有一种现象,什么事只要政府重视,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政府重视了,天大的问题都𣎴是问题,这也许是中国的一个特色。当下之急是家乡人如何说服家乡领导尽快将治理通顺河纳入他们的议事日程。

还有,目前通顺河上的五道节制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作用,几座废闸把个通顺河锁得死死的,严重破坏了通顺河的航运功能,可否将这五道废闸拆除,还通顺河的源远流长,让通顺河再现千帆竞过,汽笛长鸣的繁荣景象。通顺河再次流向深蓝,是它远方的梦想。

我想到那细小如丝的流淌,会洗净我迢迢寻乡的行囊,会让我觉得河水变得更加清澈明亮。寄托河伯神祗的光芒,让通顺河水亘古不息地流淌,我们这些耄耋之人也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作者简介

石会文,银行高管退休,大学本科,高级经济师,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作协会员,武汉㪚文学会会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