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期买下的这本《活着》，边角都已经磨损得泛白。

那时候一下子就把它读完了，

只感觉心里好像堵了一块石头，

沉甸甸的，那会儿太年少，

满眼就只看到命运特别残酷，

觉得福贵这一辈子，苦得没有边际。

01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福贵将家产输光的那天，

他爹蹲在粪缸上，

屁股还没擦干净便离世了。

家珍怀着身孕，被人抬回了娘家，

福贵独自站在院子中间，

太阳白得那么刺眼，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尘。

之后他去给母亲买药，

结果被拉去当壮丁了，在死人堆里挣扎，

我原先还觉得他会大哭一场，

结果他仅仅是把老牛扶稳，

随后接着接着耕地

犁头扎进干土，发出嚓的声响，

就好像替他将胸腔里最后一点为什么也给铲平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所谓活着本身，就是不找理由，不找意义，就为下一次呼吸

像老牛缓缓咀嚼草料一般，

一口接着一口，

嚼得腮帮子都冒出白沫了，也停不下来。

02只要一家人天天在一起，也就不在乎什么福分了

有庆离世的那一日，福贵背着他的小遗体往家走，

雪花落在孩子脸上，未融化。

他将有庆放到炕上，

给他换上干净衣裳，

扣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

手颤抖得怎么都插不进扣眼，

家珍没有哭出声响，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有庆的鞋，

鞋头有个小洞，她用针线缝补，

针脚细密得好像要把儿子的路缝回去。

那天夜里，灶台上的粥熬糊了，

福贵把锅端下来，

锅底有一层黑痂，他拿铁铲去刮，

刮起来发出吱吱的声响，好像在刮自己的骨头似的。

原本在一起并非是那种热气腾腾的团圆景象，

而是三个人挤在冰冷的炕上，

孩子冰凉的小脚贴着大人的肚皮，

一点点地暖，即便暖不回来，依然要贴着。

03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年少时的福贵，

又嫖又赌还骑着驴，

把家里的绸子拿来当抹布擦鞋，

中年时的福贵，

低着脑袋给龙二租田，

老年时的福贵，

就只剩下一头老牛了，

他给老牛也起了个名字叫福贵，

一个人和一头牛，

蹲在田埂上晒太阳，

晒到到影子缩成脚边一小团黑疙瘩。

和尚那段最为狠厉，

他不再去计算还有多少年能活，

而是去数今日还有几垄地还没犁耕，

牙缝里卡了一点绿，那是野韭菜，

他用指甲给抠了出来，然后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嚼得满嘴都是青腥的味道，仿佛把最后一点，想头也给嚼碎咽下去了。

04做人还是平常点好，争这个争那个，争来争去赔了自己的命。

龙二争赢了，

赢得格外彻底，

将福贵的地、房还有祖坟都给吞并了

土地改革的时候，

他被划分成了地主，

枪决的那一天，

福贵挤在人群当中看着

龙二喊：福贵，我是替你死的

子弹穿过他脑袋，

血便溅到福贵的鞋面上，

有一小滴，

圆得如同一个句号一样，

福贵回到家中，

拿稻草擦拭鞋子，

擦一下，停一停，

接着又擦拭起来，

血渗透到布纹之中了，怎么擦都无法将其擦掉了。

在之后进行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包产到户这类事情之时，

他既不争抢也不抢夺。

之后，村里的人陆续饿死，争斗死，生病死。

他还活着，

如同一块被潮水冲到岸边的破木船板，满是坑洼，却漂浮到最后。

05人要是累得整天没力气，就不会去乱想了。

凤霞难产离世的那个夜晚，

福贵蹲在产房外边，

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炒米，

都捏得米碎了，

二喜抱着孩子走出来，

嘴唇颤抖得没法说出话来，

福贵把碎米往嘴里塞，

咯吱咯吱地嚼着，

好像在嚼一嘴玻璃碴子似的。

第二天，他去到砖厂搬运土坯，一块土坯有40斤重，

他搬了两百块，搬完后躺在砖堆上面，

全身是灰白的颜色，好像被抽掉了力气似的。

月亮升起来，照着他大张着嘴巴喘气，

喘气的时候胸腔，里发出好像风箱一般的呼声，

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在思索，

连凤霞的笑脸都没有时间浮现出来

疲惫至极到了极点，

原来不是痛苦，是空白，

如同一张被太阳晒褪色的旧报纸，

字都不见了，就只剩下纸了。

福贵没有留下什么特别厉害的名言，

他给我的，便是五个瞬间：

犁头扎进干土，发出嚓的声响，、手扣不了扣子、嚼野韭菜时那股绿腥的滋味、鞋面上擦不去的血点、砖厂月光下空着嘴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