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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

2003年冬天,是我大学毕业后的下半年,为了生存,只能在武昌造船厂干苦力活。 上班的地方,是在一个空旷的仓库里,里面仅
2003年冬天,是我大学毕业后的下半年,为了生存,只能在武昌造船厂干苦力活。 上班的地方,是在一个空旷的仓库里,里面仅存两个衣柜,供工人用来换衣服;还有一张桌子,是工头用来记账的。 我的工友,大部分都是从农村出来讨饭的。平均年龄在50岁左右,最大的70多岁,最小的属我23。这些人基本上没上过学,没什么文化,更没有手艺,只能靠出卖劳动力挣钱。多数是因为家里有孩子上学或结婚或欠了外债,不得已才如此。 平时,大家没事时,要么聚在一起打牌,要么是三三两两蹲在墙角晒太阳聊天。因为要干体力活,所以大多数人穿得并不光鲜,基本上都是破羽绒服,破棉袄之类。只有我,可能是因为刚毕业,内心还残存着一些所谓的书生傲气,不想太过邋遢,所以衣服比较干净,这是与大家不同的地方之一。 与大家不同的地方之二,是在没有活时,那些人不是聚在一起开黄腔,就是打牌,唯独我一人喜欢找个清静的地方,边晒太阳,边静静地看书。我记得当时看的是雨果的《笑面人》,由于物质的匮乏,可能是迫切需要精神食粮,来支撑我几乎快要崩溃的信念,所以我对书中的格温普兰那种乐观、自信的人生态度倍加欣赏,看得非常投入。 我的特立独行,并没有给我带来好处,相反失去了很多挣钱机会。那个时候,我们的工作是需要等临时通知,然后组队进厂干活,多数活是靠抢来的。 大家大部分时间是赋闲的,但只要工头一来,就会像蝇虫看到了新鲜的血液一样,一下子全涌上去。工头掌握着每个人的命运,先是告诉大家是什么活,需要多少人,然后点名出工。 那时,每个工友基本上都有固定的搭档,只要被工头看中,都会很感激,意味着一天的收入有了着落。其他没被选中的人,则会悻悻地回到原位,耷拉着脑袋继续晒太阳等活。 这种活的工时不一,价格也不一。如果活轻,时长较短,三五个人,分下来每人可得10或者30元不等;如果活重一些,工时较长,则每人可能会有20-50元不等。 武昌造船厂是一家国营单位,工种分为三类,一是管理者,一是技术工,剩下的是苦力。管理者和技术工在厂里是人上人,工资高,且受人尊敬;苦力工是专门卖苦力的,是最低贱的工种,工资低且不爱人抬举。 所干之活也都是技术工不愿干的,才会分一杯羹给我们这些苦力。比如扛那种又长又粗的钢管、下整车的船舶压舱铁(约20-25公斤/每块)、清扫船仓、拉钢丝等...... 有的时候,工友为了能得到工头青睐,总会想办法拍他马屁,或偷偷塞包烟,或单独请他吃顿饭。就是希望能多派些活,多挣几分钱。工友里面有个女人,35岁左右,模样还算周正,个子中等,在里面是最抢手的,和很多工友关系很好。所以大多数时,只要有活,人家都愿带着她。 我曾亲眼见到,她为了能接到话,多次故意用那高耸的胸部紧贴工头的身体,一脸的媚态,也曾看到工头暗地里伸出咸猪手在她不算凸翘的臀部狠狠捏上一把。 我对这种女人是无比鄙夷的,内心中那种“决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骨气,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所以在别人都趋之若鹜地贴近她,想要从她身上讨些便宜的时候,我总是避之不及。 当然,这种假清高,让我最终付出了代价。那些工友见我身体单薄,长得白白净净,一脸书生相,根本不像是干活的料,即便有活,也都不愿意和我搭档。只有少数年长之人,因为找不到搭档,才会在有活时叫上我。对此,我深表感激。 所以,每天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整天无事可干,一无所获的。即便是偶有所获,那定是干最脏、最重活的活换来的。 后来,我思来想去,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挣钱、生存。如果想和这些人要打成一片,就必须要有改变和付出。 我没有那个女人的天生资本,即便是有,也绝不会为了“斗米”而贱了人格,屈了尊严。 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们打成一片,让他们觉得,我不是一无用处的书生,而是和他们一样对拉能扛的汉子。我需要学会喝酒、陪他们斗地主,还得会开黄腔。 我找了件大一时淘汰的旧衣服,套在了身上。那件衣服,早因为缩水变得很小,而且也过时了,关键还破了两个洞,又特意买了双胶鞋。就是那种穿上一天,脱下来能把人臭死的解放鞋。然后在闲暇时,我也不再看书,而是凑到他们一起看打牌,甚至参与其中。 当然,我们都是穷人,没钱赌大的,每次都是输赢几十块,不伤大雅。工友间也早有约定,谁当天赢了,改天就请吃饭。 当然,几十块钱是去不了好饭店的,只够买两瓶酒,在自家,或者是苍蝇馆炒两个小菜。酒基本上都是几块钱一斤的散装酒,贼辣,喝到肚里像火烧,醉一次头可痛三天。 通过这种方法,我渐渐的和工友们打成了一片,赢得了认可。有活的时候,他们不再拒我以千里,也会主动叫上我了。而且自从他们知晓我大学生身份后,似乎从内心对我多了些敬佩和欣赏,反而更利于我找活了。 当然,我也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干活的时候绝不偷奸耍滑,总是抢着干最重最脏的活。 我慢慢地融入了这个群体,虽然内心还是无比抗拒。比如,跟他们一起开黄腔时,我之前都是远避,百般厌恶。后来主动靠近,最多自己不说,跟着笑是常有的;比如,我学会了抽烟,每天兜里装一盒十块钱的烟,见到人少时发两根,跟着吞云吐雾;比如,我看到那个女人被工头占便宜时,别人哄笑,我也会一起笑。 我的活慢慢多了起来,最多时,一天可以接到好几个活,能挣百十来块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最少的一天,也有三十来块,够生活费了,还能存一些,支助一下上大学的女友,更不用伸手向父母索要了。 我的整体形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穿着件锈迹斑斑的衣服,拍一下可以掉下二斤灰;脚上鞋子穿到看不出本色也不洗,脱掉后足可熏死半城人;黄段子随时可以脱口而出,甚至比那些结过婚的老油条还要正宗;烟也是不离手,偶尔还可以吐出一个像样的烟圈;不擅长喝啤酒的我,甚至一口气可喝三瓶啤酒了...... 白天,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苦力工,晚上我则又变回自己。整晚就着灯光,一遍遍翻看《平凡的世界》,品味着孙少平的平凡人生。 我承认,我在身躯上已然成了第二个孙少平,但思想上却依然独立。写作的梦想没变、当老师的梦想未改。我写了一本又一本的日记,记录着我的经历,憧憬着自己的梦想。我把这样的岁月当成是沉淀,希望有一天能够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直到有一天,一场简单的饭局,让我彻底改变了看法,不再觉得和他们为伍是种耻辱,而是一种荣耀。那天,我和另外两人一起下了整整一大卡车压舱铁,每块铁重达50斤,合计约有十几吨重。 让我想不到的是,一起干活的除了那个七十多岁的老者外,还有我素来不耻的女人。为什么我们会组成这样一个团队,去下这么一大车重物?主要是因为其他人觉得这活既重钱又不多,不值当出力,最后只能落在我们三人身上。 那天干活前,看到这两个搭档,我已然做好了吃顿大苦的准备。可当我干活时,却震惊了。那位老者,似乎手脚比我还麻利,一手提起一个铁块,下车速度比我还要快;那个我素来看不起的女人,虽然每次只能提起一块铁,但速度却丝毫不逊我,几乎争抢着干。 整整一大卡车铁块,我们用了近五个小时才下完,中途没人休息。即便是累的直不起腰,大家也只是稍停一下,扭一扭僵硬的四肢,便又继续干。由于我从未干过这样的重活,且是连续干,两条胳膊像是麻了般,早已失去知觉,那种酸痛可想而知。这且不算,即便是戴着厚厚的帆布手套,手掌中间用力之处,也被硬生生磨掉几块皮,血水几乎渗透手套。 当最后一块铁,被我们卸下时,每个人都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不想说话。各自从工头手里接过110元钱,只是相互一笑,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便回家了。 那是我有生以来,挣过的最累,也是最干净的一笔钱。后来,这样的活,我还干过一次,干了整整一天一夜,下了三车铁块,赚了350元钱。 回到家里,父母看到我血肉模糊的双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父亲一个劲自责,说是害了我。 那天晚上,我没有洗澡,倒头就睡。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起床时,全身好像散了架,浑身酸痛,双腿颤抖不止,似打摆子。 父母劝我不要再去上班了,说宁可养着我,也不要让我去挣这样的血汗钱。 我那时因为心里憋着一股气,根本不听他们劝,第三天早上又咬着牙准时去上班了。 工友们再见我时,仿佛换了一个眼神,就连工头也是第一次正眼看我,拍了拍肩膀道:“小伙子不错嘛!” 那两位工友昨日便已照常上班。见我来后,连忙殷勤的问我有没有事。 我见他们像没事一样,内心很诧异,却也装着没事一样,照样跟大家一起打牌、抽烟,开黄腔,还一起出工赚了35块钱。只是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取笑过那个女人,仿佛我们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逃生出来的战友。 又过了几日,天下着小雨,注定无活可干。我第一次被那个女人邀请去家里做客,同去的还有那位老者。 我本想婉拒,回家看书。但在老者的劝说下,才一起买了香蕉和苹果,勉为其难的去了她家。 那女人租住在离船厂很远的一个小区。那是一个非常破旧的“难民所”,道路泥泞不堪,到处都是私搭乱建的小木屋,用来租给像我们这样的农民工。电线、网线横七竖八的悬挂在空中,距头顶不过十数公分,有的外皮已破,甚至铜线裸露在外。 女人家就在一个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那是一个小院子,周围有四五家这样的出租屋,都是房东私自搭建的小房子。我们去时,其他几家均紧闭着门,想必都出去讨生了。 女人在屋里看到我们来了,忙出门相迎,一边接过我们手中水果,一边客套着:“你看你们,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浪费钱!” “一点心意,打扰您了!”我一边递过东西,一边打量着出租屋。 不大的一间房,约有两个平米左右,小的仅容得下一张小床,一张桌子,一个简陋的灶台。里面还有一个小间,用帘子隔开,我想大概是卫生间。 好在东西不多,里面摆放的也算整齐。桌子上已经摆放了几个小菜,一盘花生米,一盘糖醋排骨,一盘青菜炒豆腐,看上去色泽不错。 “坐!” 女人早已备好三张小凳子,笑着招呼我们道:“还有两个菜,马上就好,你们稍等一下。” “小余,都不是外人,随便弄弄就行了!”老者示意我坐,然后朝女人道。 这是我第一次知晓女人姓余,也连忙劝道:“是啊,余姐,都不是外人,不必太客气!” “都是家常菜,一会就好!”余姐一边开大煤气灶上的火,一边拿油壶。一时间,原本狭小的房间,因为煤火和抽油烟机的声音,显得有些吵杂。 片刻间,油热下葱姜蒜,也许是因为加了些干辣椒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辛辣,让我感到有些窒息。好在时间不久,我屏住呼吸,才算熬过。 菜炒好后,余姐麻利的端上桌,从灶台下一个小柜里取出瓶白酒和三个杯塑料杯来,开始倒酒。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这么泠,又下着雨,还让你们跑一趟。” 余姐本该先给老者倒满,但不知为何,却先倒给了我。 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原本不想喝酒,可见老者一副坦然处之的样子,便也没说什么,连忙示意她少倒一些:“余姐,您少点,我喝酒不太行!” “小伙子,怕什么?喝醉了大不了睡半天就好了!”余姐终没听我的,执意给我倒了满满一杯,这才又去给老者倒。 “你们这些娃娃啊,嘴里说不会喝酒,其实酒量好的很!”老者任由她倒,并不阻止,只是朝我笑。 “哪里!王师傅说笑了!”我连忙推让道。 最后,余姐给自己也倒满了一杯,坐了下来,举杯道:“来,感谢你们前几天的照顾,能赏这个脸,过来吃这顿饭,我先干为敬!” 话音刚落,一满杯酒已落肚。 我看着整整二两酒,就这样被她像喝水样喝了下去,一向感觉酒量还不错的我,也有点吃惊。 “小余啊,你搞慢点,细水长流嘛!”王师傅见她这样豪爽,也端起杯子来,朝我示意了一下,喝了半杯道。 “不行,王师傅,这第一杯,你得干了才行!”余姐见他要放下杯子,忙阻止道:“你一个男人,难不成连我这个女人都不如?干了!” “好!好!我干了!”王师傅见她这样说,才将剩下半杯一饮而尽道:“你哪像个女人啊!前天像这样干活,有几个能吃得消?我看你比那群男人还爷们!” 我见状,也连忙仰头一口气将杯中酒喝了个底朝天,以示诚意。然而这酒,虽没有散装酒烈,即便如此,入口后整个喉咙还像被火烧一样。 “小李,赶紧吃点菜,尝尝我的手艺。”余姐见我也不示弱,连忙招呼我吃菜。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酥香味才将辣味压制住。 仅此一轮,一瓶酒便去其三分之二。余姐又拿起酒瓶,再次给我和老者倒满,又从柜子里再取一瓶,打开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一杯酒下肚,大家身体暖和了很多,话匣子随即打开。 “我这屋子,还是第一次来人。上一次,还是王师傅帮我搬家,在这吃过一顿饭。那天王师傅可没放开,今天酒管够,大家不醉不归!” 余姐劝大家吃了几口菜,又端起酒杯继续劝酒。 “小余,你慢点,别吓着小李,人家可是大学生,哪见过这种大阵仗?”王师傅见她重端酒杯,先看我一眼,又劝了句,才叹了口气道:“大家都是苦命人,出门在外,就是要互相帮衬,这些活又累不住,说这个就见外了!” “唉,要不是姓刘的王八蛋,我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余姐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的活,重重放下手中酒杯,夹起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我先是一怔,看她双眼已然泛起微红,神情难看,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也猜的差不多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一切向前看吧!”王师傅大概是知道内情,看了我一眼,似乎不便多说,忙出言安慰道。 “嗯!”余姐点了点头,看我坐着不动,又劝道:“小李,你吃菜啊,别光坐着!” “好的,余姐,我一直在吃呢!”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随意夹了些青菜吃。该说不说,余姐炒菜的味道真没得说,丝毫不比酒店差。 “小李,你是大学生,今天姐斗胆叫你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余姐这时才 一脸严肃地跟我说道。 “姐,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虽没有什么本事,但能帮的一定帮!”我也不知道她会让我做什么,但想到吃人嘴短,只能硬撑着头皮道。 “我有个儿子,明年要中考,家里呢比较穷,他现在犹豫是上中专还是高中?你看姐大字不识几个,也给孩子出不了主意。你是大学生,见多识广,能不能给姐拿个主意?” 余姐似乎怕我应,连忙夹了块排骨放在我面前的碗里,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不由暗自为自己这个徒有虚名的大学身份感到自愧不如,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但见她一脸期待,只好尽我所知,给她分析了一下高中和中专的区别,以及未来工作的优势,最后建议她一定要选择高中,将来能有机会考大学,选择机会也更多。 “嗯,我觉得小李说得很有道理,你看我就说吧,你找他准没错,果然分析得头头是道。” 王师傅刚才见我分析时,也一直都在侧耳细听,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朝我赞道:“还是大学生见识多广,看得深远,不像我们眼浅啊!” “王师傅太高看我了,这也是我的一些浅见,不一定正确,仅供余姐参考!”我连忙拿起杯敬了个酒。又见余姐面有难色,知她心中有所顾虑,便接着劝道:“姐,您其实不用太担心,高中费用不多,您目前的收入完全可以应付;等上了大学,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且没有利息,孩子毕业参加工作后,再慢慢还不迟!” “贷款不要利息 ?”余姐一脸的疑问。 我见她似乎不信,又郑重道:“在助学贷款这一块,国家有明确的规定,上学期间所有利息均有财政部门承担,毕业后的利息另有规定!” “哦,那这样的话,还是挺划算的啊!”余姐见我再次肯定,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嗯,所以您也不必担心压力过大,只要孩子愿意学,肯吃苦,最多就是生活差点,等毕业之后,差不多一两年光景就能还清,但前程要远比上中专好一些,还是值得的!”我再次给她打气。 “好!你这样说,我就有数了,只要孩子愿意学,我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把他供出来!” 余姐在我劝说下,似乎对未来也有了很大信心,再次举起杯致谢:“小李,来,姐敬你一们,你可帮了姐的大忙了!” “姐,您这就见外了,这也算不得帮忙!”我见她这么热情,赶紧示意王师傅一起举杯。 那天,我们三人喝了两斤白酒,聊了很多很多。余姐似乎喝多了,一度情不自已,嚎啕大哭,似乎心中有着说不尽的委屈。 我也因此受到感染,讲述了毕业后的失意与彷徨;王师傅虽没有多说,却一个劲地在给我们打气,神情也很凝重。 我醉眼朦胧地看着王师傅,感觉他内心似乎也不平静,却又不好细问。 一场酒,三个失意的人,往年之交,喝到很晚才散场。窗外的小雨一直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似乎也在侧耳细听我们这些苦难人的倾诉,空气显得越发阴暗和凄清。 后来,在回家路上,一阵泠风吹过,酒意渐消,王师傅才跟我讲起余姐的事。原本余姐是一个命苦之人,年轻时因为爱情,远嫁贵州,为了结婚,不惜和父母闹僵。然而,真情并未换来好的婚姻,丈夫不成气,整日喝酒、聚众赌博,醉了或者输了就拿她和儿子出气。最后,她被打得遍体鳞伤,无奈之下报了警,才离了婚,带着孩子净身出户。百般央求下,得到父母的谅解后,又将把孩子留在老家,自己一个人出来干苦力活挣钱。 之前的工头看她可怜,便处处照顾,每个月还有一两千块收入,够一家人开销。自从换了工头后,为了占她便宜,便处处刁难。也就是上个月,那个工头半夜跑到她的出租屋,想要非礼,最后在邻居报了警,才幸免出事。 第二天,天下着大雨,余姐便求王师傅帮忙,把家给搬到了这个地方,除了我俩,谁也不知。 我听完后,内心再生怜悯,方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为之前的轻视,不由深深自责;同时,更对工头乘人之危的不耻行为感到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好在没过多久,听说工头因为聚众赌博被抓,遭到厂里开除,让原本打算辞工的余姐,又可以继续留下与一帮大老爷们争活。 至于王师傅,余姐也曾和我说过,他的苦是我们无法化解的,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成了铁三角,尽干一些脏活和累活,收入倒也渐渐增加。 第二年开春,我便离开船厂,去了大学城教计算机。再后来,就没了余姐和王师傅的消息,想必她的儿子已经考上了高中,上了大学吧;王师傅内心的伤痛是否消化,也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我从小到大,所干过的最脏最累的活,也是一段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岁月。在以后的日子,每每拿起《平凡的世界》,看到少平在大牙湾煤矿内心平静的挖煤,我总觉得是那样真实,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往,忍不住潸然泪下。 也许,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的内心深处,藏着多少苦和累,又有着多少希望与期待。他们都是天底下最纯真,最善良的人,只是因为环境所迫,才不得不吞云吐雾,满口黄腔,刻意隐藏心中之苦闷。 可是,说到底,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走近他们的内心?似乎除了那劣质的散装酒才能成为打开彼此心门的钥匙,但终究又有多少人会去关心呢? 也许,这就是人生,最为真实的人生吧!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曾经、现在为生存而努力挣扎在底层的人们,愿我们今后的人生,能够早日迎来雨后彩虹的一天,化解所有的苦与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