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退休批文早就下来了，可我自己还蒙在鼓里。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中学校长打电话来，让我去学校上班，我没怎么犹豫，开了大概一百来公里的车，急急忙忙赶回去，到达学校之后，我走进实验室，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专心地干着，出了一身汗，将角角落落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下午跑到教委办事，才有人跟我说："您的退休手续一个月前就办好了，怎么还来上班？"我当时就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合着我这趟是白跑了，人家早就把我给"退"了。我啥也没说，扭头就返回学校。趁没人注意，悄悄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打包，跟谁都没打招呼，就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走出校门那一刻，心里那个滋味儿啊，真是尝透了什么叫人走茶凉。教了一辈子书，临了连个送的人都没有，想起来就觉得心酸。

从师范毕业被分配到这所农村中学，都快40年，那时候我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现在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这40年里，教过的学生多得数不清，有考上大学的，有进城去打工的，各个行业都有，为了这些孩子们，我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经历的艰难、碰到的委屈，讲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刚到这里那会儿，学校破旧不堪，连一间像样的教室都不没有，我带着学生一块儿搬砖运瓦，亲手盖实验楼，冬天没有暖气，我生起炉子给学生取暖，夏天没有风扇，我摇着蒲叶扇来授课，工资低得很，有时候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可我仍然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看着一届届学生走出大山，心里全是自豪。

谁曾想，临退休却闹了这么一出。我拎着东西走在校园里，只看见路边的野草在风中摇晃，像是在跟我挥手道别。我一步三回头，看着这个工作了半辈子的地方，突然觉得好陌生。那些我曾经熟悉的教室、办公室，现在看起来都冷冰冰的，好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同事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没人发现到我离开了，仔细想想，这也挺正常的，人走了，茶水自然而然就会变凉，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可真当这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心里还是感觉很不爽快，40多年的青春岁月，40多年的辛勤劳作，就这么默默地结束了。

离开校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瞅了一眼，夕阳之下，学校的大门显得略微破旧，却承载着我很多的回忆，有欢笑，有泪水，有成功，也有失落，这些记忆，好像放电影似的在我脑海中掠过，说实话，差一点就掉眼泪了。不过我告诉自己，哭啥呢，大半辈子都过来了，还怕这点事儿？退休了也好，终于可以歇歇了，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备课、批改作业了。我可以种种花、养养鸟，陪陪老伴儿，过点清闲日子。

可转念一想，这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毕竟讲台站了大半辈子，突然不让站了，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人嘛，总得往前走。离开了这个讲台，人生的另一条路就开始了。虽然不知道是啥样，但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地走下去吧。

想到这里，我挺起腰杆，拎着东西大步向前走去。路边的野草还在摇晃，像是在跟我说："老伙计，一路走好！"我冲着它们笑了笑，心里默念着：再见了我奋斗半辈子的地方，你好我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