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门,隔绝了父亲的暴力,却挡不住奶奶的银针。
五岁的我,在双重疼痛中,只能将一切呜咽咽回喉咙——
袖子里,小手死死攥住一张纸条,上面是母亲用血泪写下的唯一生路: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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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晚,出生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河谷村落——石溪村。
我们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孩不配上族谱,不配拥有正式的名字。我的名字“晚”,据说是奶奶取的,因为我是第三个女儿,来得太“晚”了,没能带来他们期盼的男孩。
母亲是外来人。小时候常听村里人嚼舌根,说她是个“买来的疯女人”。但在我记忆里,母亲从不疯,她总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在我手心一笔一画地写字。
“晚晚,山外面有会发光的房子,有能在天上飞的大鸟,还有会唱歌的盒子。”她低声说着,眼睛望向远处被群山切割出的狭窄天空。
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村里人叫母亲“疯女人”。
那是个闷热的夏夜,我被隔壁房间的动静惊醒。透过门缝,我看见父亲和奶奶按着二姐,奶奶手里拿着长长的银针。
“妈说了,在女娃身上扎七针,下一胎准是男孩。”奶奶的声音冰冷如铁。
二姐的哭喊声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耳朵。母亲冲过去想阻拦,被父亲一把推开,头撞在墙上,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不要!她也是你的孩子啊!”母亲哭喊着。
父亲却像没听见,死死按住二姐挣扎的小身子。奶奶的针一根接一根地扎进二姐单薄的身体,直到她不再动弹。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第二天,他们告诉我二姐“病死了”。一张草席裹着,埋在了后山。没有葬礼,没有墓碑,就像从未存在过。
那晚,母亲把我搂在怀里,声音嘶哑:“晚晚,从今天起,你不能说话了。”
我困惑地看着她。
母亲的手在颤抖:“他们要给你扎针,说你是最后一个女娃,必须扎九针才能保证下一胎是男孩。但你只要不说话,装成哑巴,他们就不敢扎了。”
她摸着我的脸,泪水滴在我脸颊上:“听妈妈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哑巴。不管多疼,多害怕,都不能出声。这是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母亲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和半截铅笔:“妈妈教你写字。不能说话,但可以写下来。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记下来。”
就这样,五岁的我开始了漫长的伪装。
第二天,奶奶果然拿着针来找我。我紧紧闭着嘴,任凭她怎么掐我、骂我,就是不吭声。
“真是个哑巴?”奶奶疑惑地打量我。
母亲跪在地上磕头:“娘,她真的是个哑巴,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您行行好,别浪费针了。”
奶奶骂骂咧咧地走了。我躲在母亲怀里,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
从那天起,我成了石溪村公认的哑女。
母亲开始秘密地教我识字写字。她曾是小学老师,被拐卖到石溪村已经十年。这十年里,她试过逃跑三次,每次都被抓回来毒打。生下大姐后,她一度绝望想自杀,但为了我们姐妹,她咬牙活了下来。
“晚晚,记住这些字。”母亲在我手心写着,“等有一天你逃出去,告诉外面的人石溪村发生了什么。”
我努力学习每一个字,把它们刻在心里。夜深人静时,我会在母亲偷来的纸片上写字,记录村里发生的一切:谁家买了媳妇,谁家的女婴“病逝”了,谁家的女人“走丢”了...
七岁那年,石溪村迎来了转机。
一队地质勘探人员意外发现了这里。他们带来了外面的消息,也带来了发展的机遇。石溪村因为独特的玄武岩地貌被开发成旅游区,村民们一夜暴富。
我家也分到了钱。父亲不再酗酒,开始学着做“体面人”。他拆了老屋,盖起三层小楼,还买了汽车。
村里人似乎都变了。他们不再公开打骂妻子,不再谈论生男生女的好处。新修的学校接纳了所有适龄儿童,包括女孩。我也有了上学的机会。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表面上,石溪村成了文明、富裕的模范村。暗地里,那些肮脏的勾当仍在继续。只不过手段更加隐蔽——不能生男孩的女人被离婚赶出村,不听话的女人被送进“疗养院”,想逃跑的女人会“意外”坠崖。
父亲当上了村委副主任,成了有名的“慈善家”。他给母亲修了豪华坟墓,对外宣称母亲是“难产去世”。每年清明,他都带着媒体去扫墓,表演着他的深情和悲痛。
没有人记得,母亲是在试图带我逃跑的那晚,被活活打死的。
那年我八岁。母亲筹划了半年,终于找到机会带我出逃。我们趁夜走山路,眼看就要到达公路,却被村民追上。
母亲把我藏进山洞,自己引开了他们。
我在山洞里蜷缩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看见村头老槐树下围满了人。母亲被吊在树上,浑身是血。
“疯女人想带哑女跑!”村长高声宣布,“按村规处置!”
父亲第一个拿起鞭子。接着是二叔、三舅、邻居王伯...几乎全村的男人都动了手。
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不能出声,不能出声...母亲最后的眼神告诉我。
母亲死后,我真的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极度的恐惧和悲伤夺走了我的声音,我不再需要伪装,成了真正的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