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说提拔我当副处,我拒绝了要去扶贫村,他怒了:那就是发配!三年后,中央调研组来了!
......
张局长把我叫进办公室,笑着说:「小林,组织决定提拔你当办公室副处长。」
我沉默了三秒,说:「张局,我想申请去禾场
村当第一书记。」他脸色变了:「你疯了?那是全市最穷的村!」
我说:「正因为穷,才更需要人。」
他猛地拍桌子:「林辉,我好心提拔你,你跟我讲情怀?那你就去吧,别说我提拔你,你这就是被发配!」
我看着他:「好,我去。」
三年后,中央调研组的车队开进禾场村,张局长也在车上。
当车停在村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01
张局长坐在办公桌后,笑容满面。
他身边站着办公室主任老陈,手里拿着一份红头文件。
「小林,坐。」
张局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林辉坐下,手心有些出汗。
这个场景他见过太多次,但从来不是为了他。
「组织研究决定,提拔你担任办公室副处长。」
张局长把文件推过来,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你在扶贫办12年,工作扎实,材料写得好,这个位置你当之无愧。」
办公室主任老陈也笑着说:「小林,张局为了这个名额,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吗?」
林辉看着那份文件,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38岁,在扶贫办12年。
从科员熬到副科,每天写材料、做报表、陪检查。
如果这次升了副处,就进了领导班子。
以后还有机会继续往上走。
如果不升,再过两年就40了。
体制内有句话:40岁定终身。
他想起父亲住院时,医生说需要进口药,一个月8000块,医保不报销。
父亲摆摆手:「太贵了,用国产的。」
他想起妻子在县城一中教书,工资5800,每个月房贷还3200。
他想起儿子初三,成绩不好,想报个补习班,一年要12000。
这个副处,意味着工资涨3000。
意味着可能调回县城,每天能回家。
意味着父母妻儿的生活能好一点。
但林辉抬起头,说出了那句话。
「张局,谢谢您的信任。」
他停顿了一下。
「但是...我想申请去禾场村当第一书记。」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张局长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盯着林辉,好像没听清。
「你说什么?」
「禾场村缺第一书记,我想去。」
老陈急了,声音都变了:「小林,你没发烧吧?」
「禾场村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全市347个村,倒数第一!」
「人均年收入380块,连镇里都不如!」
张局长摆手让老陈别说话。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辉。
「林辉,你再说一遍。」
林辉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张局,我想去禾场村。」
「为什么?」
张局长的声音已经有了怒意。
林辉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想说父亲的话。
父亲病倒在扶贫一线那天,躺在病床上说:「我干了20年,村子还是穷,我没用。」
他想说这12年的感受。
每天写材料,写完了领导改,改完了再写。
写到凌晨三点,第二天照常上班。
但那些材料有用吗?
他写过《关于加强扶贫工作的若干意见》,47页,印了300本,发到各个乡镇。
半年后他去乡镇检查,那本意见书还在档案柜里,崭新的,连塑封都没拆。
他写过《市扶贫工作三年规划》,领导在会上念了,下面的人在玩手机。
他写了12年,扶贫办从7个人变成15个人。
但他从没真正下过村,没见过一个真正的贫困户。
这些话他说不出来。
太虚,太空,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
「我就是...想做点实事。」
林辉的声音很小。
「实事?」
张局长站起来,声音陡然提高。
「你在办公室12年,写了多少报告?」
「起草了多少文件?」
「那不是实事?」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是说什么?」
张局长走到林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辉,你知道这个副处名额我怎么争取来的吗?」
林辉愣住了。
「市里本来要给财政局,我跟孙市长汇报了三次!」
张局长的脸涨红了。
「我说你能力强、年纪合适、群众基础好,才争取到办公室!」
「我还跟财政局的老刘打了招呼,答应下次机会给他们!」
「老刘的侄子在财政局等了两年,就等这个位置!」
「现在你跟我说,你不要了?」
林辉这才明白,这个名额背后有多少博弈。
「张局,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
张局长走到窗边,背对着林辉。
他的肩膀在颤抖。
过了很久,他转过身。
「你还知道吗,下周市委常委会要讨论干部任免。」
「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常委会7个人,我一个个做工作,好不容易都同意了。」
「你现在跟我说不去?」
「你让我怎么跟市委交代?」
「让我怎么跟老刘交代?」
「让我怎么跟那些支持你的常委交代?」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林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知道自己给张局长出了多大的难题。
但他还是想去。
张局长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
「林辉,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确定要去禾场村?」
「确定。」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
林辉想说父亲的话,想说那些材料的无力感。
想说他12年来从未真正扶过一个贫困户的遗憾。
想说他不想在办公室坐到退休。
但这些话说出来都太虚。
张局长要的不是这些。
他只是说:「我就是...想试试。」
「试试?」
张局长怒了。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跳了起来。
「你拿你的前途试试?」
「拿我的面子试试?」
「林辉,你38了,不是18!」
「你有妻子孩子,有父母要养!」
「你脑子清楚吗?」
「清楚。」
「清楚你还这么说?」
张局长站起来,指着林辉。
「好,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
「禾场村,347户,1289人,人均年收入380块。」
「全市287个村,排名287!」
「前后去了7任第一书记,没一个干出名堂的!」
「最短的干了3个月就跑了,最长的熬满三年,一事无成!」
「你去了,三年考核期。」
「要是干不出成绩,你就完了。」
「你明白吗?」
「明白。」
「明白你还要去?」
「是。」
张局长看着林辉,眼睛里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声音冷了下来。
「好,那你就去吧。」
「但我把话说清楚。」
「从现在起,这不是你申请的,是组织安排的。」
「你是被发配去的。」
「懂吗?」
林辉愣了一下。
被发配。
这三个字像一记耳光。
「张局...」
「出去吧。」
张局长转过头,不再看他。
「老陈,给他办手续。」
林辉站起来,腿有点软。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张局长坐在椅子里,背对着他,肩膀微微下沉。
02
林辉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几个同事看到他。
有人想打招呼,看到他的表情又缩了回去。
林辉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
到了楼下,手机响了。
是办公室小张。
「林哥,你...你真要去禾场村?」
消息传得真快。
「嗯。」
「那个村...我听说很穷的。」
「我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
「林哥,你...保重。」
林辉挂了电话。
他知道,很快整个机关都会知道:林辉疯了,升职不要,非要去禾场村,被发配了。
晚上7点,林辉到家。
妻子刘雨已经做好了饭。
儿子林阳在房间写作业,门关着。
「回来了?」
刘雨看了他一眼,「饭好了。」
林辉坐在餐桌前,没动筷子。
刘雨盛了饭,放在他面前。
她也没吃,就坐在对面看着他。
「真决定了?」
林辉点点头。
「禾场村...我查了,从县城开车要4个小时。」
刘雨的声音很平静。
「我和儿子怎么办?」
林辉放下筷子。
「儿子初三,不能转学。」
「你留在县城,我每周回来一次。」
刘雨低下头。
她的手握着筷子,指节发白。
「你要去多久?」
「三年。」
「三年...」
刘雨的眼圈红了。
她站起来,转身去了厨房。
林辉听到她在里面哭。
很轻,很压抑,像是怕被儿子听到。
林辉想进去,又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很久,刘雨出来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但脸上没有泪。
「我不拦你。」
她坐下,看着林辉。
「你想去,就去。」
「但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每周给我打电话。」
「每个月我带儿子去看你一次。」
林辉鼻子一酸。
他握住刘雨的手。
「对不起。」
刘雨摇头。
「你不用说对不起。」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要做的事,我懂。」
「但你也要记得,家里还有我们。」
那天晚上,林辉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
窗外是县城的灯光,昏黄的,一直亮到天明。
他想起父亲住院那天。
父亲躺在病床上,输着液。
林辉坐在旁边削苹果。
父亲突然说:「儿子,你在扶贫办这么多年,扶过贫吗?」
林辉的手停住了。
「我...我写材料。」
「我知道。」
父亲看着天花板。
「我干了20年扶贫,去过87个村。」
「但那些村,现在还是穷。」
「我没用。」
「爸,你...」
「我想明白了。」
父亲转头看着他。
「扶贫最大的问题,不是缺钱,不是缺政策。」
「是缺对的方法。」
「可我到死也没找到。」
「爸,您别说这话。」
「你听我说完。」
父亲握住他的手。
「你还年轻,比我有文化。」
「如果有机会,你去试试。」
「别像我一样,干了一辈子,什么都没留下。」
林辉闭上眼睛。
那句话一直在耳边。
03
2019年3月20日,星期三。
林辉开着车,离开县城。
后座放着两个行李箱,一个纸箱。
刘雨和儿子站在楼下送他。
儿子林阳已经15岁了,比他还高一点。
「爸,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阳的声音有点哽咽。
「这周末。」
林辉摸摸儿子的头。
「你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
「嗯。」
林辉看着刘雨。
她穿着灰色的毛衣,头发有点乱。
「我走了。」
刘雨点点头。
她没说话,但眼泪流了下来。
林辉抱了抱她。
「家里交给你了。」
「去吧。」
刘雨推开他。
「路上小心。」
林辉上了车。
发动引擎,挂挡,松刹车。
车缓缓开出小区。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刘雨站在那里。
一直看着他的车消失。
儿子抱着她,两个人的影子很长。
林辉深吸一口气。
车开上了去禾场村的路。
从县城到禾场村,地图上显示132公里。
前100公里是国道,还算好走。
后32公里是山路,越走越难。
林辉开了3个半小时。
车拐入禾场村的土路时,已经下午5点了。
路面坑坑洼洼,车身颠簸得厉害。
两边是荒地,杂草长得比人高。
远处的山光秃秃的,连树都很少。
又开了20分钟,终于看到了村子。
村口有个水泥界碑,上面写着「禾场村」三个字。
字迹已经褪色了,碑身裂了一条缝。
林辉把车停在路边。
他下车,站在村口。
入眼是破败的土坯房,墙皮脱落,有的屋顶塌了一半。
一条土路穿过村子,两边是泥水坑。
几只鸡在路上走,看到人也不躲。
远处有个老人坐在门槛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静得可怕。
没有孩子的笑声,没有狗叫,甚至连风都是死的。
这就是禾场村。
全市最穷的村。
林辉深吸一口气。
他上车,继续往前开。
村委会在村子中心,是一栋两层的楼。
外墙刷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已经掉了大半。
门口堆着杂物,有破桌子、烂椅子、生锈的农具。
一个50多岁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脸被太阳晒得黝黑。
看到林辉的车,他走了过来。
「林书记?」
「是,我是林辉。」
林辉下车,伸出手。
「您是杨书记吧。」
「对,我是老杨。」
老杨握了握他的手。
力气很大,手上全是老茧。
但眼神很疲惫,像是很久没睡好了。
「欢迎,欢迎。」
老杨的声音很客气,但没有任何热情。
像是在完成任务。
「林书记,我带您看看住的地方。」
村委会二楼有间小房间。
10平米左右,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墙皮掉了,露出里面的红砖。
窗户的玻璃裂了,用报纸糊着。
「条件简陋,您将就一下。」
老杨有点不好意思。
「挺好的。」
林辉放下行李。
「杨书记,我想先了解下村里的情况。」
老杨愣了一下。
「现在?」
「对。」
「那...您先休息一下,我去拿资料。」
老杨转身要走。
「杨书记。」
林辉叫住他。
「您能先带我看看村委会吗?」
老杨更愣了。
「看村委会?」
「对,我想都看看。」
「好...好吧。」
一楼是办公室和会议室。
办公室有三张桌子,堆满了文件。
桌上的电脑显示器落了一层灰。
会议室更破,墙上挂着褪色的标语,椅子东倒西歪。
二楼除了林辉住的房间,还有三间。
老杨打开其中一间。
「这是...资料室。」
林辉走进去。
房间里堆满了纸箱、文件夹、卷宗。
从地面堆到天花板,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都是什么?」
「前几任书记留下的。」
老杨叹了口气。
「没地方放,就堆在这里了。」
林辉随手翻开一个文件夹。
封面写着:《禾场村养殖业发展规划》。
落款时间:2016年7月。
他翻开看。
第一页是项目背景:
「为响应市委市政府扶贫攻坚号召,经过深入调研,决定在禾场村开展养殖业扶贫项目...」
第二页是实施方案:
「引进优质肉牛20头,建设标准化牛棚200平米...」
第三页是预期收益:
「三年内带动贫困户50户脱贫,年人均增收5000元...」
方案写得很详细,很专业。
但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几个字:
「2017年3月终止。」
林辉又翻开另一个文件夹。
《禾场村电商扶贫实施方案》。
落款时间:2017年9月。
方案也很完整,还有培训计划、设备清单。
但最后也是一行红字:
「2018年6月终止。」
林辉一个个翻过去。
《光伏发电项目》,终止。
《旅游开发规划》,终止。
《中药材种植方案》,终止。
每一份都写得认真,每一份都失败了。
「这些项目...都试过了?」
林辉转头问老杨。
老杨靠在门框上,点了根烟。
「都试过。」
他深吸一口,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养牛那次,小王书记自己垫了3万块买牛。」
「村民不会养,病死了12头。」
「小王赔得血本无归,干了8个月就走了。」
「电商那次,小李书记请了专业团队来培训。」
「培训了三个月,村民连电脑都不会开。」
「设备都在库房里落灰。」
「小李干了一年,调回去了。」
「光伏发电,老赵书记跑项目跑了半年,装了50万的设备。」
「结果一年发电收益3000块。」
「村民说那玩意儿没用。」
「老赵干满三年,没续任。」
老杨弹了弹烟灰。
「林书记,不是我不配合。」
「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林辉看着满屋子的失败。
每一份方案背后,都是一个人的努力。
都是一群人的希望。
但都失败了。
他突然有点心慌。
第二天早上6点,林辉就起来了。
他要开始走访。
禾场村有347户,他想每户都去。
老杨给了他一份名单和一张简易地图。
「林书记,您慢慢来,不用着急。」
老杨的语气像是在劝一个孩子。
「您刚来,先熟悉环境。」
「没事,我想早点了解情况。」
林辉拿着名单出门了。
第一户,老王家。
老王58岁,家里三间土坯房。
墙上有裂缝,能看到里面的木头框架。
门是木板钉的,开关时吱呀作响。
林辉敲了敲门。
「谁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是新来的第一书记,林辉。」
门开了。
老王探出头,上下打量林辉。
「又来一个。」
他转身回屋,也不让林辉进。
林辉站在门口。
「老王,我想了解下您家的情况。」
「了解啥?」
老王坐在门槛上,低着头。
「年年都来人了解,有用吗?」
「我是想...」
「想做项目?想搞产业?」
老王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讽刺。
「前面那几个书记都这么说。」
「养牛,牛死了。」
「开网店,电脑都不会开。」
「光伏板,一年赚三千块,能干啥?」
「您说说,还能折腾什么?」
林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老王站起来。
「你们城里来的,待几个月就走。」
「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我们遭罪?」
「林书记,您要真想帮我们,就别瞎折腾了。」
说完,老王进屋关上了门。
林辉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笔记本。
上面一个字都没写。
他深吸一口气,去了第二户。
第二户是李寡妇家。
院子里晒着衣服,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在劈柴。
「你好,我是...」
「我知道,新来的书记。」
男孩头也不抬。
「我妈不在家。」
「那我...」
「你不用等,她不会见你的。」
男孩抬起头,眼神很冷。
「前面来的那些书记,我妈都见过。」
「有用吗?」
林辉不知道说什么。
他转身离开了。
一天下来,他走访了23户。
只有5户愿意让他进门。
其他人要么不开门,要么直接拒绝。
有人说:「你走吧,我们不需要。」
有人说:「别浪费时间了。」
还有人说:「你能待多久?三个月?半年?然后呢?」
晚上7点,林辉回到村委会。
他浑身都是泥,鞋子湿透了。
走访时踩进了水坑,整个人差点摔倒。
老杨看到他,递过来一条毛巾。
「林书记,辛苦了。」
林辉接过毛巾,擦了擦脸。
「杨书记,村民们...是不是对我有很大意见?」
老杨沉默了。
「不是对您有意见。」
「是对所有书记有意见。」
「为什么?」
「因为希望给多了,失望也就多了。」
老杨坐下,点了根烟。
「2013年,第一个书记来的时候,全村开大会欢迎。」
「村民们眼睛都是亮的。」
「2015年,第二个书记来,还有人欢迎。」
「2017年,第三个书记来,没人理他。」
「现在您是第八个。」
「林书记,不是村民不配合。」
「是他们真的不敢再信了。」
林辉握着毛巾,手在发抖。
不是冷,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突然明白了。
不是方法不对,是信任没了。
04
一周后,林辉决定开个村民大会。
他想讲讲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做,但他想试试。
老杨在村里广播了三遍。
「今晚7点,村委会开会,请大家来。」
7点,林辉在会议室等。
会议室能坐80人,他让老杨摆了50把椅子。
7点过了,没人来。
7点10分,来了3个人,都是村干部。
7点20分,又来了几个,是老杨叫来的党员。
7点30分,会议室里坐了23个人。
林辉站在前面,看着稀稀落落的人。
他准备了一上午的讲稿。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新来的第一书记林辉。」
下面的人没什么反应。
「我来之前,了解了咱们村的情况。」
「很困难,我知道。」
「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改变。」
还是没人说话。
林辉继续讲。
他讲产业,讲合作,讲发展。
讲了整整半小时。
讲完,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林辉咽了咽口水。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沉默。
一个60多岁的老人站起来。
「林书记,您说的这些,前面的书记也说过。」
他的声音很慢,很沉。
「养牛,开网店,搞旅游,种药材。」
「都试过了。」
「都失败了。」
「您能保证不一样吗?」
林辉愣住了。
他想说能,但他不确定。
他只是有想法,但没有经验。
他不知道具体怎么做,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问题。
他只是想试试。
「我...我会尽全力。」
他的声音很小。
老人摇摇头。
「尽全力...」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其他人也陆续站起来。
有人说:「太晚了,我得回去喂猪。」
有人说:「明天还要下地。」
十分钟后,会议室只剩下林辉和老杨。
还有那23把空荡荡的椅子。
老杨走过来,拍了拍林辉的肩膀。
「林书记,别灰心。」
「慢慢来。」
林辉看着那些椅子。
他突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一种无力感。
那种努力了却没有回应的无力感。
深夜11点,林辉还坐在办公室。
桌上摊开着前任们的资料。
他一份份翻看。
每一份都写得很详细,很专业。
有市场调研,有可行性分析,有实施步骤。
看起来都没问题。
但都失败了。
为什么?
林辉拿出笔记本,想写点什么。
他写下:「问题在哪里?」
然后划掉。
他写:「村民为什么不信任?」
又划掉。
他写:「我该怎么做?」
还是划掉。
笔记本上全是划痕。
林辉把笔扔在桌上。
他想给刘雨打电话。
拿起手机,又放下。
他怕她听出自己的迷茫。
窗外是漆黑的山。
连个路灯都没有。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狗叫声。
林辉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他想起父亲住院那天说的话。
「我干了20年都没干好。」
他突然有点害怕。
我会不会也一样?
手机响了。
是刘雨。
「还没睡?」
她的声音很轻。
「嗯,在看资料。」
「村里怎么样?」
林辉沉默了几秒。
「挺好的。」
他不想让她担心。
「你骗我。」
刘雨说。
「我听出来了,你不开心。」
林辉鼻子一酸。
「没有,就是...有点累。」
「遇到困难了?」
「嗯。」
「说说。」
林辉深吸一口气。
他把这一周的事都说了。
村民的不信任,走访的受挫,村民大会的冷场。
说完,他突然觉得轻松了一点。
「刘雨,你说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去吗?」
刘雨问。
「记得。」
「那就够了。」
「困难是一定有的,但你不是冲动,你是想做事。」
「给自己一点时间。」
林辉握着电话,眼眶有点热。
「嗯。」
「儿子想你了,明天跟你说话。」
「好。」
「早点睡,别熬夜。」
「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辉看着窗外。
山还是那么黑。
但他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三个月过去了。
林辉每天早上6点起床。
走访,开会,做记录。
他见过了全村347户的每一户。
记了8本笔记。
但没有任何进展。
村民们还是不信任他。
项目还是不知道做什么。
老杨还是那副疲惫的眼神。
有时候半夜醒来,林辉会问自己:我是不是错了?
但第二天早上,他还是会起来。
继续走访,继续尝试。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他不想放弃。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
2022年3月15日,星期二。
阳光很好,天空湛蓝。
中央调研组的5辆车从县城出发。
调研组长坐在第一辆车里,翻看着资料。
「禾场村...全市最穷的村。」
他看向窗外。
「听说这三年变化很大。」
副组长点点头。
「是的,省里的简报说,这个村的扶贫模式很有特点。」
「值得推广。」
第三辆车里,张局长坐立不安。
他的手指不停地敲着车窗。
三年前那场冲突,他一直记得。
林辉走的时候,他没送。
这三年,他也没去过禾场村。
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他怕看到失败的林辉。
那会让他愧疚。
但现在,中央调研组点名要去禾场村。
省里的简报说那里有奇迹。
张局长很想知道,林辉到底怎么样了。
车拐入禾场村的山路。
张局长下意识地握紧了车门把手。
他记得三年前这条路。
坑坑洼洼,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但现在...
路是平整的水泥路。
路两边,是成片的茶园。
绿油油的,茶树修剪得整整齐齐。
茶园里,村民们正在劳作。
他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腰间挂着竹篓。
看到车队,笑着挥手。
张局长愣住了。
这是禾场村?
车继续往前开。
路两边出现了新的民居。
白墙黛瓦,整整齐齐。
每户门口都挂着红灯笼。
院子里晒着茶叶,空气中飘着茶香。
有孩子在路边玩耍,看到车队,好奇地张望。
有老人坐在门口,悠闲地喝着茶。
车停在村口。
调研组长推开车门。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前是一个崭新的村子。
村口的界碑换了新的,上面的字刻得清清楚楚。
往里看,是干净整洁的广场。
广场中央竖着一块巨大的LED屏幕。
屏幕上实时显示着数据:
「禾场村集体收入:1847293元」
「茶叶产量:247吨」
「村民人均年收入:23470元」
那个数字,让张局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23470元。
三年前是380元。
广场旁边,是一栋三层的现代化建筑。
玻璃幕墙,外墙写着「禾场村产业中心」。
村民们涌了过来。
他们脸上都带着笑,眼睛都是亮的。
老杨站在人群里。
他换了新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脸上再也没有三年前那种疲惫。
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调研组长看到了等候的林辉。
林辉站在产业中心门口。
他穿着褪色的工作服,和三年前一样。
但晒得更黑了,也瘦了。
眼神却坚定明亮,像是发光的。
调研组长快步走过去。
他紧紧握住林辉的手。
手很粗糙,全是老茧。
「林辉同志。」
调研组长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张局长站在远处。
他看着林辉,看着那个崭新的村子。
手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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