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来则降闯，满来则降满。——这是甲申事变至南明十八年，绝大多数士大夫的真实写照

上一篇文章写了“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吴伟业，当中对龚鼎孳简单提了一段。

今儿，专门聊一聊龚鼎孳——这位可能代表了晚明无耻文人巅峰的人物。

崇祯七年（1634年），安徽合肥籍举子龚鼎孳高中进士。

这个人有多厉害？——是明朝历史上年龄最小的“联捷进士”。

所谓“联捷进士”，就是前一年中举人，后一年中进士。

龚鼎孳生于1615年，到（1634年）崇祯七年，刚满十九岁。在进士平均年龄33岁的明朝，龚鼎孳应该是科举历史榜一大哥。

有明朝276年，正史记载20岁以下考中进士的只有5位，分别是：

石淮（18岁）成化二年进士、程敏政‌（20岁）成化二年进士、‌杨廷和‌（19岁）成化十四年进士、‌戴大宾‌（19岁）正德三年探花。

另有两位十五六岁中进士的，但生卒年不详，故而无从考证（江西庐陵人王臣16岁和山西解州人乔庭桂15岁）。

无论怎么算，“龚神”都是科场上一个传奇。

考中进士后，龚鼎孳被分配到了湖北蕲春担任县令。在县令位置上，一干就是五年。

五年下来，政绩毫无建树，但这厮对理学研究深有造诣，凭借一身扎实的理学功底，在1639年被朝廷征召入朝，担任兵科给事中。

恰恰是这一次提拔，改写了龚鼎孳的人生。

从蕲春北上入朝，途经南京时，龚鼎孳偶遇了一个女人，叫顾眉。

说顾眉，知道的人可能不多，但要说“横波夫人”，那可是如雷贯耳。她可是当时秦淮八艳之一的“大名妓”——顾横波。

大伙千万别胡乱猜想。秦淮八艳可不是“低级伎女”，人家跟现在的“高级网红”一样，卖艺不卖身，主打一个“擦边”。

秦淮八艳卖的是文采，收入可比现在的“野生网红，擦边主播”赚得多的多。

根据清代《天香阁随笔》作者李介立记载，秦淮八艳的见面费在200两到300两之间。所谓见面费，就跟现在想见私下见一见网红，先“私微”红包差不多。

如果想听八艳们给唱一曲、扭一段，单曲50两起步。

说一说一，陕北都已经是人间焦土，李自成和张献忠带着饿民们四处找食吃，而明朝上流却把钱一掷千金花在找女人上，这样的王朝还有救吗？

龚鼎孳和顾横波认识的这一年，龚鼎孳23岁，顾横波20岁。俩人除了郎才女貌，还都年纪轻轻，事业有成。

顾横波签约的是“秦淮眉楼高级娱乐会所”，她跟鸨妈关系非常亲密。可鸨妈命不长，在龚鼎孳和顾横波相识前两年（1636年）病死了。

鸨妈子临终时，将“眉楼”托付给了顾横波。年仅18岁的顾横波借助这波大运，一下跃升娱乐公司大老板，成了水软风清的秦淮河畔“桌上一姐”。

俩人认识后，顾横波也不要“眉楼”生意了，变卖家产跟着龚鼎孳去了京师，自愿给龚鼎孳当小妾。

有了天下八大“名器”之一，谁还惦记家里的黄脸婆，原配童氏就被留在了合肥。

赴任兵科给事中后，龚鼎孳与明末所有的“空谈书生”一样，以“怼天怼地怼皇帝”为能事，所有对明朝有利的大政方针，他一个不落全怼过。

比如，主张重用孙元化改造明朝火器的首辅周延儒、撮合明清议和的杨嗣昌和陈新甲、嫉恶如仇的吕大器。

终于，在这伙黄口书生的怼骂中，崇祯上吊了，明朝灭亡了。

明朝一亡，考验臣僚的时候到来了。

按理说，龚鼎孳是当时的理学新锐，他应该追随崇祯而去。但据他们这一伙降清的东林人和复社成员记载：

龚鼎孳本来已经做好了投井殉节的准备，走到井边还没往里跳，就被李自成的农民军给拉住了。投井不成的龚鼎孳回到家，想了各种死法，最后又被小妾顾横波给阻拦了。

龚鼎孳没有死成，把这理解为了天意。既然天意不让死，就转而投降了李自成。

龚鼎孳的“反贼和小妾不让死”的理由，跟钱谦益“水太凉，头皮痒”的理由有得一拼。

既然死不了，那就努力活下去吧。龚鼎孳投靠了李自成，当了京师治安大队队长。

投降派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彼此还瞧不起。原内阁大学生冯铨指责龚鼎孳毫无节操，堂堂理学扛把子投靠了闯贼，实在无耻至极。

这时候，龚鼎孳说出了一句更加无耻的话：

岂止鼎孳一人，何人不曾归顺？魏征亦曾归顺唐太宗。

他把自己比作魏征，把李自成比作唐太宗李世民。你就可想而知，这个人无耻到什么程度。

很可惜，明朝版“唐太宗”没有皇帝命。一个月后，被吴三桂和多尔衮给灭了。

多尔衮入关后，第一时间接见了龚鼎孳。

多尔衮对这位明朝版“魏征”如获至宝。就冲他这一副媚骨，就知道此人天生一枚好奴才，大有利用价值。

马上给他安排上了吏科给事中，龚鼎孳内心暗爽极了。

从1644年到1652年，是龚鼎孳的人生高光时刻，从吏科给事中起步，经过太常寺少卿、刑部右侍郎、户部左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

八年，从正处冲到了正部。

康熙一朝，龚鼎孳一直在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等高位上转悠，也算是位极人臣了。

康熙九年，朝廷组织了一场表彰“大清先进妇女（诰命夫人）”活动。名单发布后，举国一片哗然。

因为受表彰的名单中有一位妇女，叫徐善持。

经人举报，徐善持就是龚鼎孳的小妾顾横波。这位前明的“擦边网红”嫁给龚鼎孳后，想通过改名换姓的方式洗白自己。

龚鼎孳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有言官弹劾龚鼎孳，身为礼部尚书“欺君罔上”，给一个“下海从良”的小妾封“一品诰命夫人”有辱大清国体。

龚鼎孳也有难处，本来“一品诰命”是封给他的原配童氏的。

但人家童氏是合肥望族，是有皮有脸的大家闺秀，早在明朝的时候，曾两次获得过崇祯颁发的“五品孺人”荣誉。

接到这个获奖通知时，童氏刚正不阿地表示：

我经两受明封，以后本朝恩典，让顾太太可也。

这就是大家闺秀和“野生网红”的段位差别。

一句话，既表达了忠臣烈妇不事二主的气节，顺带把龚鼎孳和顾横波狠狠羞辱了一顿。

到了乾隆时期，龚鼎孳不出意外，登上了《贰臣传甲等十二位》，凭借“闯来，降闯；满来，降满”的一身武艺，获得了明清600年来个人最高荣誉。

最后，引用一位象友的评论：

1644年，该亡的是这伙空谈误国的道德清流，而不是“大明”这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