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月8日清晨,川北蓬溪河畔的雾气尚未散尽,坝子里却已经围满了原第127军的校尉军官。两万余人的起义部队此刻暂时停驻学习,可一件旧账搅得人人心浮气躁——那笔用来置办冬装的大洋,被前军长赵子立私自截留。大衣没影子,寒风却真切刺骨。议论声很快汇成一句话:让赵子立把钱还回来。
消息送到二野六十一军军部,韦杰听完拍案,茶水震出一圈涟漪。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拖下去。自冬季入川以来,部队昼行夜宿,伙食紧张到一天只能就一顿红苕稀饭,每个人都勒紧腰带。若连区区三块大洋都经不起考验,还谈什么人民军队的成色?韦杰当即吩咐:“备车,去成都,把赵子立带出来。”

三天后,一辆灰绿吉普从成都驶向蓬溪。尘土里,韦杰依旧坐副驾,双手反扣在膝头。他从不把钱揣在身上,却把纪律二字揣得很紧。后排赵子立沉默,厚呢大衣没肩章,袖口却新得发亮,难免刺眼。车到半途,赵子立低声说了一句:“要不先缓一缓,兄弟们情绪一过就算了。”韦杰只回了五个字:“军纪没缓口。”
坝子中央树起一张方桌,校官们围成半月。韦杰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嘈杂。他没讲大道理,只抛出一句简短的话:“人民军队的门槛不高,进来容易,留住难。该还的,今天一分不少。”说罢,他把目光移向赵子立。对方额头渗汗,迟疑片刻从公文包里取出银元,叮叮当当放在桌上。数完正好三块大洋一人份,总计数千。现场有人鼻子一酸,更多人舒口气,事情算了结。

表面看不过几块旧银元,可背后是一条底线。韦杰出身河北阜平,少年时贫得连鞋都顾不上穿,一路摸爬滚打,从抗战到解放,他见过太多兄弟倒在战壕里,兜里却只有一封写着“愿捐薄力”的家书。因此他对经济问题格外敏感。一次授衔后,警卫员递上四条中华烟,他立刻让人登记扣款,还调侃说:“烟抽完了,可别把工资也烧干。”身边人听着好笑,却再没人敢拿报销做文章。
值得一提的是,两年前在陕甘宁边区,区贸易局副局长肖玉璧因贪污三千被枪决,这件事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毛澤东批示:“纪律先行,情面靠后。”许多干部因此明白,战场失误尚可弥补,挥霍公家则寸步难行。赵子立自然听说过,却以为自己是投诚将领,能网开一面。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幸运值。

钱归原主后,韦杰并未离开,而是让后勤当场发放旧棉衣,确保每名官兵当夜能裹紧被褥。随后他把那条最旧、边角磨毛的俄式毯子留给自己,将剩下两条新的交给政委郭林祥与参谋长谢维汉。谢维汉推辞:“军长,这不好看。”韦杰摆摆手:“前线潮气重,老毛毯经得起糟蹋。”一句话堵住众人,行事依旧简洁。
处理完127军的拨款风波,成都还有一摊子收编汽车连的烂账。五十辆缴获汽车、上百口人等着吃喝拉撒。韦杰把解放区带来的钢洋拿出一部分,一人发一块,暂时稳住情绪。有人疑惑为何不直接向地方要粮,他摇头:“新来客,先自己掏腰包,别给老百姓添堵。”这一点小细节,在后来传为兵团内部的口头教材。
行程结束的那晚,韦杰回川北途中,吉普车灯照亮乡道,泥水迸溅。警卫员问他:“军长,您替赵子立扛了不少话,要是他再犯呢?”韦杰眯着眼看远处山影,只抛下一句:“规矩写在前面,可不是儿戏。”随后车厢重归沉寂,唯余发动机低沉轰鸣。

起义收编并非单纯兵力整合,更是一场价值观的重新洗牌。赵子立的银元风波,好似平静湖面投下一块石子。涟漪扩散,提醒每个人:从今往后,枪口一致向外,口袋必须干净。错一次能悔改,错两次就没人再伸手。
韦杰在成都停留不足十日,却留下三件事情:陪赵子立还款,分发棉衣,妥善安置汽车连。看似琐碎,却与仗打得漂不漂亮同样重要。多年以后,六十一军的老兵回忆那段日子,总会提到蓬溪坝子的银元和夜里格外暖和的旧毛毯。那是真金白银的纪律,也是枪膛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