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难想象,一位众望所归的商业片导演居然到第三部长片的时候就出现了疲惫。
作为连续用《孤注一掷》《南京照相馆》引爆两个暑期档的导演申奥,当下的“行情”可谓炙手可热。如果联想到现在演艺圈人士动不动被网络集体拉出来“批判群嘲”,就更为难能可贵。
所以,如果申奥能在如此良好的基础上,开辟一片新的局面,甚至成为下一个陈思诚式的“爆款制造机”,那无疑是各方都最满意的结果。
不过,真实的情况还是让人感到意外。按照时间线,这部《用武之地》实际拍摄时间在《南京照相馆》之前,而上映时间的“翻转”无疑给我们评价这位导演以及作品造成了一些障碍。
《用武之地》作为一部类型片的“问题”,在于它其中很多元素是反套路的。比如主角实际上并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而是一个“惹祸精”,一般在好莱坞类型片中这是配角才会有的人设。
而且,肖央所饰演的记者马笑已经不能单纯用“惹祸”来形容了,他在片中几乎是个“灾星”,谁跟他扯上关系都少不了麻烦,有的甚至连命都保不了。
联系到这部影片是结合多位驻外人士的经历改编的,就更让人疑惑,到底剧本这么写是为了什么?
域外营救人质、难民的题材这些年并不鲜见,中外都有。无论是《战狼2》《万里归途》还是《冲出德黑兰》《摩加迪沙》等,这其中的“好坏”都是非常分明的,也即是说他们天然是用类型元素来刺激观众、最终达到情绪价值满足的商业片。
而《用武之地》虽然明明是类型片,但其中处处都体现出一种奇怪的“拧巴”和“克制”,这可能让看惯了类似题材的观众十分膈应。
不过,我对此倒还比较适应。原因之一是,这些年来营造类似“在你身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的影片已经太多,一旦形成套路边际效用就会递减。所以,我其实很怕影片演着演着里面的角色说出类似“我们的人一定能完成任务”或者“一个都不能少”之类的台词。并不是说这些台词不好,而是在当下的状况下,这类台词真的会让人审美疲劳。
与之相对的,申奥倒是没有忘记在影片中叠甲。我曾经说过,《南京照相馆》中为应对舆情所叠的甲属实是有点多,简直有点三好学生的味儿。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好事在于说明主创非常会揣摩当下观众的心思,不好的在于,叠甲叠多了,观众的接受阈值必然水涨船高,而今后不断的叠甲只会让人审美疲劳的同时压缩创作的自由空间。
所以听到齐溪饰演的女医生在车上听到来自法国(似乎是?)的逃难者说“我们是一样的”时反驳说“我们不一样,我们留下铁路和信号塔,什么都没带走,你们带走了钱,留下的只是战乱和武器”时不禁莞尔一笑:申奥“又”在叠甲了,工整的像从网上抄下来的。当然,说“又”在时间线上有点点不准确。
影片中最让人“膈应”的一幕,无疑是最后政府军来接应时,主角朋友拉提夫失踪多年的儿子萨利姆在漫天烟尘中拼命开着摩托追赶父亲开的汽车,而最终被政府军“击毙”那一幕了。
而知道实情的马笑在最后一刻却没有来得及讲真相告诉拉提夫,最终父子两人在近在咫尺的时候天人永隔。这已经不是类型片的处理方式,将主角置于如此的道德争议当中,而且不让人“爽”,这已经接近艺术片的拍法了。
这就牵涉到一个类型片到底该怎么做的问题。之前我总结过,中国观众其实是相当“贪婪”的,虽然大多数从小就被好莱坞类型片“养刁”了嘴巴,但却从来不接受完全的爆米花,而是要求意义+类型片的爽感的组合。
这对创作者的要求其实是相当高的,全世界也没有多少导演能做到。偏偏在中国“文以载道”的传统过于强大,也没法去改变。
更重要的是,因为好莱坞这么多年对类型片的发掘已经登峰造极,连其自身都陷入了创新乏力的问题,那么相应的国产类型片想要推陈出新无疑就是难上加难。
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中国的导演,尤其是年轻导演们,都不约而同走上了一条“融合类型片”的道路。所谓融合类型片,即不拘泥于一种类型,而是博采多种类型片之所长,以创造出一种类型片的新路。
这条路上目前成就最为卓著者,无疑是我所总结的一批“80后导演”了,如郭帆,文牧野,饺子,贾玲,饶晓志,韩延,戴墨,苏伦,忻钰坤等等。而申奥无疑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申奥竟在第三部个人院线作品时(《受益人》《孤注一掷》),就表现出了对类型片探索的“疲态”。作为一个类型片导演来说,一般面对越来越高的预算和卡司,应该越来越兴奋才对。
而申奥给人的感觉不是这样,《用武之地》的反套路、反类型倾向可以说一目了然。通常我们对类型片导演的担心是失去创新激情,批量制造所谓“行活”。而申奥可谓是另辟蹊径了。
因此,大部分观众估计对《用武之地》的反应是不满意的,尤其是《南京照相馆》珠玉在前的情况下。而我反而对申奥的期待更甚了,这源于他在面对类型片套路式创作时的抵触和明显的试图求新求变的“叛逆”(尽管反馈可能是不成功的)。我很少看到类型片导演有如此的反类型和反套路的直觉,也期待他能在商业片和艺术片的融合上能找到一条新路(这比单纯的多个商业类型的“类型融合”要难得多)。虽然按照《南京照相馆》的时间线来说,申奥确实是“进步”了,但我认为,他还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