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特助谢垣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手里攥着的平板电脑屏幕还在闪烁。
“陆总,出事了。”
他把平板放到陆明宸面前,声音发颤。
“您上午刚签署了裴静雅副总裁的任命文件,下午……下午她就以‘战略调整’为由,让市场部经理楚云舒……夫人,办理了离职交接。”
陆明宸手里的金质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年度财报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窗外午后的阳光刺眼,陆明宸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1小时前,现在……全公司都传遍了。”
谢垣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们都说……都说裴副总的第一把火,烧得真是又准又狠。”
01
下午两点,陆明宸正在会议室里主持季度战略会议。
他看着大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和图表,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会议桌两侧的高管们正襟危坐,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
突然,会议室厚重的玻璃门被急促地敲响。
他的首席特助谢垣推门而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谢垣甚至没等陆明宸示意,就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陆明宸听完,手中捏着的激光笔“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会议桌上。
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陆明宸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但他很快控制住表情,只是下颌线绷得极紧。
“会议暂停。”
他站起身,声音有些发哑。
“谢垣,跟我来办公室。”
说完,他看也没看其他人,径直走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高管。
02
总裁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陆明宸没有走到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停在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天际线,但此刻他什么都看不进去。
“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谢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额角还带着细汗。
“陆总,是裴静雅小姐。”
“她……她在您签署任命她为执行副总裁的文件后,当天下午就让人事部发出了辞退通知。”
“对象是……是夫人,楚云舒女士。”
“现在,整个集团总部都传遍了。”
“说法很多,有人说夫人工作严重失误,有人说……是裴总新官上任,要立威。”
“还有更难听的,说……”
谢垣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
陆明宸转过身,眼神锐利得像刀。
“说什么?”
谢垣硬着头皮:“说……这是‘正宫’和‘新宠’的较量,夫人……出局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陆明宸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云舒现在在哪里?”
“夫人已经收拾个人物品离开了。”
“她……走得很平静。”
“人事部给的N+3补偿方案,她没签字,说……‘没必要’。”
陆明宸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了冰冷的玻璃窗。
三个月前。
楚云舒还是集团市场部的高级经理。
她像过去几年一样,早上六点半起床,准备好两份简单的早餐。
牛奶温在锅里,全麦面包烤得恰到好处,煎蛋边缘焦黄。
她把餐盘端进卧室时,陆明宸靠在床头,正低声讲着电话。
他的语气是罕见的温和与耐心。
“嗯,别担心,那个项目的数据我会让他们重新核对。”
“你刚接手,有压力是正常的。”
“晚上我带你去那家新开的法餐厅,放松一下。”
楚云舒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
她把餐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陆明宸挂断电话,抬眼看到她,脸上的温柔瞬间收敛,恢复了惯常的疏淡。
“几点了?”
“七点十分。”
楚云舒说。
“早餐好了。”
“不吃了。”
陆明琛掀开被子下床,径直走向衣帽间。
“上午和恒远资本有个很重要的会。”
他换好衬衫西裤出来,一边系着袖扣一边往外走。
“今晚有应酬,不用等我。”
门被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楚云舒一个人,和两份渐渐冷掉的早餐。
她默默站了一会儿,端起盘子,走向厨房。
水流声哗哗响起,冲刷着洁白的瓷盘。
她看着窗外的晨曦,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东西,就像这抓不住的光,明明曾经拥有,却不知何时,已从指缝间溜走了。
03
裴静雅是一年零八个月前加入陆氏集团的。
她拥有海外名校的金融和管理双硕士学位,履历漂亮,人也聪明干练。
第一次引起全公司注意,是在集团的年度创新峰会上。
她作为新晋投资分析师,在台上演示一个智能家居的投资前景报告。
逻辑清晰,数据扎实,台风稳健,完全不像个新人。
“那是裴静雅,听说面试时就让五个考官当场抢人。”
“最后是陆总亲自拍板定下的,特批了高出标准百分之三十的薪酬。”
茶水间里,几个同事小声议论。
楚云舒当时也在,她只是温和地笑笑,觉得公司又多了一员猛将。
她不是多心的人。
即使后来,她越来越多地在公司内网新闻上,看到陆明宸和裴静雅并肩出席各种活动、签约仪式的照片。
即使财务部的朋友闲聊时提起,裴静雅的报销单总是特批得最快。
即使她好几次打电话到总裁办,接电话的秘书都说“陆总正和裴经理在会议室”。
她也只是告诉自己,那是工作需要,是陆明宸爱才惜才。
直到那个周末的傍晚。
陆明宸在书房处理邮件,手机放在客厅充电。
屏幕亮起,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发送人:静雅。
内容很短:“明宸哥,胃还疼吗?我托人从老家带了特级山药,炖了汤,给你送过来?放在前台也行。”
楚云舒正拿着水杯路过。
那行字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的眼睛。
她没有点开,也没有质问。
只是安静地走开,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感觉到心口那迟来的、闷闷的疼。
有些怀疑一旦生了根,就会悄无声息地蔓延。
04
裴静雅的晋升,迅速得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就在楚云舒看到那条信息后不到两周,集团下发正式任命通知。
裴静雅升任集团副总裁,主管战略投资部和市场运营部。
通知是周一早上群发的。
整个市场部炸开了锅。
“副总裁?她才来多久?”
“直接跳过了总监和高级总监?这……”
“听说董事会上有人反对,但陆总力排众议。”
楚云舒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下午,集团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正式宣布这项任命。
裴静雅穿着一身香槟色套装,站在陆明宸身边,笑容得体,自信飞扬。
陆明宸简单讲了几句,强调了“破格任用”、“能力导向”。
轮到裴静雅发言时,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在楚云舒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感谢陆总和董事会的信任。”
“我会尽全力,不辜负这份重托。”
“也希望在座各位同仁,尤其是市场部的精英们,能鼎力支持。”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会议结束后,人群簇拥着新晋的裴副总裁道贺。
楚云舒默默从侧门离开。
走廊尽头有扇窗,能看到楼下花园里蔫蔫的冬青。
她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身上的薄呢外套。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机会。
婚后第三年,猎头曾用高出五成的薪资挖她去另一家互联网巨头做市场总监。
她拒绝了,因为陆明宸那时正忙着一个关键的并购案,时常胃疼,她说“家里总要有人顾着”。
现在想想,那点顾惜,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温在灶上的汤,而是能在商场上与他并肩厮杀、开疆拓土的战友。
比如,裴静雅那样的。
05
裴静雅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市场部。
她召集全体会议,宣布了全新的“敏捷化小组制”改革方案。
市场部被拆分为三个平行小组,聚焦不同业务线。
“为了激发活力,促进内部良性竞争,所有组长岗位,重新竞聘。”
裴静雅站在投影前,激光笔的红点落在楚云舒的名字上。
“楚经理经验丰富,资历深厚。”
“不过,新的架构更需要开拓性和颠覆性思维。”
“所以,我建议楚经理可以暂时负责第三小组,专注于行业基础数据调研与分析,为前方业务团队提供扎实的‘弹药’。”
她说得冠冕堂皇。
但谁都知道,第三小组即将接手的,全是边缘、琐碎、难以出成绩的支撑性工作。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低着头,生怕目光接触到楚云舒,或者台上的裴静雅。
楚云舒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迎上裴静雅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
“好的,裴总。”
“我服从公司安排。”
裴静雅似乎对她的顺从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
“那就这么定了。”
“散会。”
那天晚上,楚云舒没有做饭。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这个将近两百平的大平层,装修是请知名设计师做的,奢华,精致,却也冰冷空旷。
五年了,她像个忠诚的守塔人,守着这片名为“家”的寂静海域,等待一艘或许永远不会归航的船。
电子锁开启的声音响起。
陆明宸回来了,带着一身淡淡的烟酒气和倦意。
“怎么不开灯?”
他随手按下开关,骤然亮起的灯光有些刺眼。
“在等你。”
楚云舒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轻。
“有事?”
陆明宸扯开领带,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
“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谈谈。”
楚云舒站起身。
陆明宸看了一眼手表。
“明天再说吧,我很累,还有个跨国视频会议要准备。”
“就几句话。”
楚云舒走到他面前,挡住他去往书房的路。
陆明宸停下脚步,眉头皱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云舒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里有疲惫,有不耐,唯独没有她熟悉的温度。
“裴静雅,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陆明宸的脸色变了,先是惊愕,随即浮起一层被冒犯的愠怒。
“楚云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楚云舒的声音很轻,却很稳。
“这一年多,我看得很清楚。”
“你看她的眼神,你对她的纵容,你为她打破的那么多公司惯例。”
“还有,她叫你‘明宸哥’。”
“陆明宸,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够了!”
陆明宸低喝一声,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裴静雅是集团花重金聘请、重点培养的核心人才!”
“我提拔她,是因为她的能力足以胜任,能为公司创造巨大价值!”
“你不要用你那些无聊的臆测,来玷污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和工作决策!”
他的反驳又快又急,像是在背诵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楚云舒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那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她,从来没有过超出上司对下属的关心和好感吗?”
“你敢说,你心里从没拿她和我比较过吗?”
陆明宸的呼吸一窒。
他避开了楚云舒的目光。
那个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沉默,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彻底凿碎了楚云舒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她笑了笑,眼眶却迅速红了。
“我明白了。”
“陆明宸,这五年,我尽力了。”
“我以为家是港湾,是两个人一起经营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累了?我也累了。”
“这场婚姻,就到这儿吧。”
06
陆明宸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离婚吧。”
楚云舒重复道,眼泪终于滑落,但她很快抬手擦去。
“你想清楚了?”
陆明宸的声音冷了下来。
“陆太太的身份,锦衣玉食的生活,多少人求之不得。”
“就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你要放弃这一切?”
“不是放弃。”
楚云舒摇摇头。
“是解脱。”
“陆太太的身份,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一个丈夫,一个家。”
“你给不了,或者,不愿意给。”
“那就算了。”
陆明宸脸色铁青。
他盯着楚云舒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犹豫或赌气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一片平静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抓起刚脱下的西装外套。
“随便你!”
门被重重摔上。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久久不散。
楚云舒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她慢慢走回沙发坐下,环顾着这个她精心布置了五年的“家”。
每一件家具,每一幅挂画,甚至阳台上的绿植,都是她亲自挑选。
如今看来,都成了讽刺。
第二天,楚云舒还是按时去了公司。
她想,离婚是私事,工作还要继续。
尽管那个第三小组组长,对她而言形同羞辱。
然而,更糟的还在后面。
她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
是裴静雅的秘书,语气公式化。
“楚经理,裴总请您现在到副总裁办公室一趟。”
楚云舒的心沉了一下。
她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走向那间位于楼层最好位置、刚刚重新装修过的办公室。
敲门,进入。
裴静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后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视野极佳。
“楚经理,请坐。”
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笑容完美。
楚云舒没有坐。
“裴总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关于你岗位调整的一些后续事宜。”
裴静雅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轻轻推到桌子对面。
“公司近期在进行全面的绩效评估和人员优化。”
“很不幸,根据综合评估结果,你在‘战略契合度’与‘创新潜能’两项关键指标上,得分……未达到集团对管理岗位的最低要求。”
“经过慎重讨论,认为你不再适合继续留在目前的岗位上。”
“这里是一份离职补偿协议,条件很优厚,远高于法律规定。”
“你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签字吧。”
楚云舒没有去碰那份文件。
她看着裴静雅精心描画过的眼睛。
“这是公司的决定,还是你的决定?”
裴静雅微微向后靠进真皮椅背,笑容加深。
“有区别吗?”
“我现在是集团副总裁,主管市场和战略。”
“人事任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
“当然,这么重要的人事变动,我事先请示过陆总。”
“他没有异议。”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慢,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
楚云舒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一下。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证实,还是像被当胸打了一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
“我不会签这个字。”
“如果公司认为我不胜任,请出具正式的解雇通知,并明确理由。”
“该走的劳动仲裁程序,我一样会走。”
裴静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楚云舒,何必呢?”
“弄得彼此难堪,对你有什么好处?”
“拿着这笔钱,体面地离开,不好吗?”
“体面?”
楚云舒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裴静雅,你靠着什么坐上这个位置,你心里清楚。”
“踩着别人的婚姻,抢来的东西,用起来就那么心安理得吗?”
裴静雅的脸色终于变了,手指捏紧了钢笔。
“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错了吗?”
楚云舒迎着她的目光,寸步不让。
“你敢说,你和陆明宸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私情?”
“你敢说,你迫不及待地把我赶出公司,不是为了扫清障碍,早日坐上‘陆太太’的位置?”
“你!”
裴静雅猛地站起身,妆容精致的脸因为恼怒而微微扭曲。
“楚云舒,是你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
“看看你这五年变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只知道围着灶台转、毫无进取心的家庭主妇!”
“明宸哥需要的是能与他并肩的伴侣,不是保姆!”
“他选择我,是因为我比你更配得上他!”
尖锐的话语像刀子一样飞来。
楚云舒静静地听着,心里的痛反而奇异地麻木了。
“说完了?”
她平静地问。
裴静雅喘着气,瞪着她。
“那就这样吧。”
楚云舒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很长,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她没有回头。
07
楚云舒被“劝退”的消息,像野火一样燎遍了整个集团。
茶水间、电梯里、内部通讯群,到处都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市场部的楚经理,被裴总开了。”
“意料之中吧,一山不容二虎。”
“什么二虎,一个是正牌夫人,一个是……嘿,懂的都懂。”
“陆总就一点不管?”
“怎么管?裴总现在可是红人,炙手可热。再说了,开除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绩效不达标’,你能说什么?”
“唉,楚经理人也挺好的,就是太低调了……”
这些话,或多或少传到了楚云舒的耳朵里。
她正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收拾七年来的积攒。
文件、书籍、几盆养了很久的绿植、一个“年度优秀经理”的水晶奖杯。
助理小周红着眼眶帮她装箱。
“楚姐,真的要走吗?”
“嗯。”
楚云舒把一个相框放进箱子,那是她和部门团队某次完成大项目后的合影。
“树挪死,人挪活嘛。”
她甚至还努力笑了笑。
“可是……”
小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小声嘀咕。
“这也太欺负人了。”
楚云舒拍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抱着纸箱走出部门办公区时,不少同事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默默地看着她。
目光复杂,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事不关己的漠然。
没有人上前道别。
职场现实的残酷,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走到一楼大堂,谢垣等在那里。
他快步迎上来,脸上带着愧疚。
“夫人……我,我很抱歉。”
“如果我早点察觉裴总的意图,或许……”
“不关你的事,谢助理。”
楚云舒摇摇头。
“这是迟早的事。”
“陆总他……”
谢垣迟疑了一下。
“他还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我要不要……”
“不用特意告诉他。”
楚云舒打断他,语气淡然。
“他总会知道的。”
“而且,知道了又如何呢?”
“他会为了我去撤销裴静雅的决定?还是当众斥责他刚刚提拔的副总裁?”
谢垣哑口无言。
他跟在陆明宸身边多年,太清楚这位上司现在的态度了。
对楚云舒,或许还剩一丝习惯性的责任。
但对裴静雅,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倚重。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夫人,您……多保重。”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一句。
楚云舒点点头,抱着那个不算轻的纸箱,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走进了初冬略带寒意的阳光里。
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身后那栋高耸入云的陆氏集团大厦。
08
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家,楚云舒把纸箱放在玄关。
她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光线里坐了很久。
直到手机铃声打破寂静。
是母亲打来的。
“云舒啊,这周末回来吗?妈给你包了你最爱吃的荠菜鲜肉馄饨。”
母亲慈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楚云舒的鼻子瞬间一酸。
她用力眨眨眼,把涌上来的泪意逼回去。
“妈……”
“怎么了?声音不对,是不是感冒了?”
母亲立刻听出了异样。
“没有,就是……妈,我被公司辞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母亲轻轻叹了口气。
“辞了就辞了,那份工作,不做也罢。”
“回家来,妈养你。”
“妈……”
楚云舒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
“说什么傻话,我还能动呢,养得起我闺女。”
母亲的声音也哽咽了,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云舒,听妈的话,离开那儿吧。”
“那房子再大再漂亮,没有热气儿,就不是家。”
“回来,把身体养好,把心情理顺。”
“天塌不下来,啊?”
“嗯……”
楚云舒捂住嘴,用力点头,尽管母亲看不见。
“我知道,妈,我会处理好的。”
挂了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
但这一次,寂静中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她站起身,打开灯,开始认真环顾这个她住了五年的地方。
然后,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标注为“陈律师”的名字。
那是母亲早年帮她咨询过的家庭法律师。
09
陆明琛是在当天深夜,才从谢垣口中得知了楚云舒被“劝退”的完整细节。
他刚结束一场冗长的跨国谈判,太阳穴突突地跳。
“你说,裴静雅直接让云舒签离职协议?”
“是,夫人没签,坚持要走正式解雇流程。”
谢垣将一份文件的复印件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裴总让人事部拟定的‘协商解除劳动合同’草案。”
陆明宸拿起文件,快速扫过那些条款。
补偿金额确实很“优厚”,几乎是他能给的最高上限。
但这并不能掩盖这件事的性质。
“她为什么这么做?”
陆明宸的声音很冷。
“裴总给出的理由是,夫人……楚女士的岗位调整后,工作表现与公司新发展方向不符,且影响了团队士气。”
谢垣斟酌着用词。
“但据我所知,市场部第三小组的工作尚未正式展开,这个‘表现不符’的结论,下得有些……仓促。”
“而且,当天下午,裴总就在部门内部会议上宣布了对楚女士岗位的接替人选。”
“是她从原公司带过来的一个亲信。”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陆明宸靠进椅背,揉了揉眉心。
疲惫感和一种莫名的烦躁交织在一起。
他当然知道裴静雅对楚云舒有敌意。
女人的直觉和占有欲,他并非毫无察觉。
但他没想到,裴静雅会如此急切,手段如此直接,甚至不惜打乱公司正常的人事流程。
更没想到,楚云舒会如此决绝,不哭不闹,连他给的“补偿”都不要,只求一个“正式解雇”的名分。
她在想什么?
赌气?
还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陆总,需要我联系裴总,或者……联系夫人吗?”
谢垣试探地问。
陆明宸沉默了片刻。
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
这一切,曾是他全部野心的写照。
可现在,他心里却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先不用。”
他最终说。
“明天上午,让裴静雅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
谢垣退了出去。
陆明宸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久久没有动。
他想起楚云舒提出离婚那晚的眼神。
平静,绝望,再没有一点光亮。
他当时只觉得心烦,觉得她“不懂事”,“不体谅”。
现在,那眼神却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记忆里。
10
第二天,楚云舒在约定的时间,走进了陈律师的办公室。
陈律师是个五十岁出头、气质干练的女性。
她迅速浏览了楚云舒带来的基本资料和情况说明。
“楚女士,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从法律层面讲,公司在您岗位调整后立刻以‘不胜任’为由解雇,程序上存在瑕疵,我们可以主张违法解除,要求赔偿金。”
“另外,关于您先生可能存在的婚内过错,如果能有明确证据,比如照片、录音、聊天记录等,在分割夫妻共同财产时,您可以主张多分。”
楚云舒安静地听着,然后摇了摇头。
“陈律师,谢谢。”
“但我不想要赔偿,也不想多分财产。”
陈律师有些意外,扶了扶眼镜。
“楚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法律赋予您的权利,您应该争取。”
“陆明宸先生的身家不菲,即便只是依法平分,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这关系到您未来的生活保障。”
“我知道。”
楚云舒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但我不想要他的钱。”
“我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婚姻关系,干干净净地离开,不想再有任何经济上的牵扯。”
“那些钱,会让我觉得,这五年像是一场交易。”
“而我,不想给我的五年,标上价格。”
陈律师看着她清澈却固执的眼睛,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我尊重您的选择。”
“那么,我会尽快准备协议离婚的相关文件,核心诉求就是解除婚姻关系,财产方面……就按您的意思,只要求依法分割婚后您个人名下那部分有限的资产,放弃对陆先生主要财产的主张。”
“好的,麻烦您了。”
走出律师事务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楚云舒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
“您好,请问是楚云舒女士吗?这里是《财经观察》编辑部,想就您从陆氏集团离职一事,向您做个简短采访……”
“抱歉,我不接受采访。”
楚云舒礼貌而冷淡地拒绝,挂断了电话。
很快,又有几个陌生号码打进来,有媒体的,也有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想来“打听内幕”的所谓朋友。
她干脆调了静音。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11
果然,次日一早,几家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和网络社交平台,就出现了相关报道。
标题一个比一个抓人眼球。
“陆氏集团‘夫人’出局,内部权力洗牌引关注”
“新晋副总裁首刀挥向总裁夫人,豪门婚姻疑亮红灯”
“从并肩到出局:楚云舒的七年陆氏之路”
报道内容真真假假,但矛头隐约指向陆明宸管理失察、任人唯亲,甚至暗示家庭不睦影响企业治理。
陆明宸在早餐桌上用平板电脑看到这些推送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上午的董事例会,气氛也变得微妙。
一位资历颇老的董事,扶了扶老花镜,慢悠悠地开口。
“明宸啊,云舒离职的事情,闹得有点大。”
“外界现在议论纷纷,对我们集团的形象,不太好啊。”
另一位董事接口,语气更直接些。
“裴副总刚上任,就处理这样敏感的人事,是不是有些欠考虑了?”
“况且,楚云舒毕竟是你的妻子,于公于私,这样草率处理,都容易授人以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明宸身上。
陆明宸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楚云舒的离职,是正常的公司人事调整。”
“她在岗位调整后,确实表现出与新职责要求的不匹配。”
“裴副总的决定,是基于公司整体利益和团队效能做出的。”
“至于她是我妻子这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
“在陆氏,所有决策都应遵循商业逻辑和公司制度,而不是私人关系。”
“如果因为私人关系就对某些人网开一面,那才是对集团和其他员工最大的不公平。”
“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董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都没再说什么。
会议继续进行,讨论下一个议题。
但陆明宸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视线,依然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手机响了。
是裴静雅。
“明宸哥,看到新闻了吗?那些记者真是胡说八道!”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委屈和撒娇的意味。
“我会让公关部处理的。”
陆明宸的语气有些淡。
“静雅,云舒的事情,你处理得太急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公司好,想尽快建立威信,但方式可以更……圆融一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明宸哥,你是在怪我吗?”
“我只是觉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楚姐姐留在公司,对谁都不好,大家尴尬,工作也难开展。”
“我这么做,也是快刀斩乱麻。”
陆明宸揉了揉眉心。
“算了,事已至此。”
“以后类似的事情,提前和我通个气。”
“知道啦。”
裴静雅的声音重新轻快起来。
“晚上一起吃饭?我订了你喜欢的那家日料店的位置。”
“晚上还有两个会,再说吧。”
陆明宸挂了电话。
他看着桌上堆积的文件,却第一次感到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楚云舒现在在做什么?
她看到那些新闻了吗?
会不会……更恨他了?
12
一周后,楚云舒收到了陆氏集团通过快递寄来的正式《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
措辞严谨,引用了员工手册和劳动合同的条款,列出了“经考核认定不胜任工作,经调岗后仍不胜任”的理由。
补偿金数额和之前裴静雅给的那份草案一样。
随信附着一张支票。
楚云舒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和上面龙飞凤舞的财务总监签名。
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将通知书和支票一起,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深处。
然后,她开始收拾这个家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衣服、书籍、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护肤品。
不多,两个大行李箱加上几个纸箱,几乎就能装完。
她取下了卧室墙上的婚纱照。
照片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眉眼弯弯,依偎在穿着黑色礼服的陆明宸身边。
那时的陆明宸,眼神里似乎还有一点真实的温柔。
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地将相框包好,放进了纸箱底部。
有些回忆,不必丢弃,但也不必再悬挂在眼前了。
就在她拉上最后一个行李箱的拉链时,门口传来了电子锁开启的声音。
陆明宸走了进来。
他看到客厅里摆放的行李箱和纸箱,愣了一下。
“你这是……”
“收拾东西,明天搬走。”
楚云舒没有看他,继续检查有没有遗漏。
“搬去哪里?”
“先回我妈那儿。”
陆明宸沉默了几秒。
“云舒,我们谈谈。”
“谈什么?”
楚云舒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
“离婚协议,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的律师。”
“财产分割,我只要我名下的那部分,其他的,我一分不要。”
“就这样。”
她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我不是说这个。”
陆明宸往前走了一步。
“我是说……公司的事。”
“我后来才知道,裴静雅她……做得有些过火。”
“这件事,我处理得不好。”
楚云舒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陆明宸,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能让我不被开除吗?能让时间倒流吗?能改变你已经做出的选择和默许吗?”
“我……”
陆明宸语塞。
“你不用道歉,也不必解释。”
楚云舒打断他,语气里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疲惫。
“这五年,我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我以为温柔体贴,默默付出,就能换来一个家。”
“我错了。”
“你需要的,从来不是我这样的妻子。”
“现在梦醒了,我也该走了。”
“你自由了,去找你真正需要的人吧。”
“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说完,她拉起一个行李箱的拉杆,转身走向门口。
“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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