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民将手机屏幕上的那条信息定格在眼前,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触碰到了某种隐秘的伤痕。
那信息是儿媳刘静的微信聊天记录,本来只是无意间瞥见,却意外揭开了尘封的真相。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以及几行让他心跳骤停的话语,仿佛一记重锤,敲醒了他长久以来的误解。
三年了,刘静每个月准时给他转四千块钱,从未间断过一次。
他一直以为这是儿媳的孝顺,是对当年拿出八十万首付帮他们买房的回报,然而现在,这条信息彻底颠覆了一切。
张伟民瘫坐在旧沙发上,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的心如被利刃划过,隐隐作痛。
01
三年前的春天,张伟民做出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抉择。
“爸,您真的要把这些钱都拿出来?”儿子张晓阳站在父亲面前,眼眶微微泛红。
张伟民从银行取出八十万现金,这是他大半辈子的积蓄,老伴离世八年了,他一个人节衣缩食,就是想给儿子留点安身立命的本钱,可如今,他决定全部拿出来。
“晓阳,你和刘静结婚六年了,一直租房过日子,爸看着心里堵得慌。”张伟民拍着儿子的肩膀,“这钱你们拿去付首付,在这个城市有个自己的窝。”
张晓阳的喉头动了动,他知道这笔钱对父亲意味着什么,母亲走后,父亲一人扛起所有,供他读书,看着他成家,如今父亲六十二岁了,本该安享晚年,却要拿出养老本。
“爸,这钱我们不能要,您自己还要生活,还要养老呢……”
“傻小子,爸有退休金,够花了。”张伟民擦掉儿子眼角的湿润,“你们年轻人扛着房贷、孩子,爸帮得上就帮,不过……”他顿了顿,“这八十万,你们还是要还给爸的,不用急,慢慢来,就当是借的。”
张晓阳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爸,我们会还的,一定会还。”
刘静从银行出来后,一直保持着沉默,她是个温柔坚韧的女人,在一家国企做文员,工资不高,这些年,她总觉得对不起晓阳,让他跟着自己过得紧巴巴,现在公公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帮他们买房,她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爸,谢谢您。”刘静微微鞠躬,声音柔和却坚定,“我保证,这钱我们一定会还清的。”
张伟民看着这个稳重的儿媳,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刘静虽不善言辞,但对儿子好,这就足够了。
有了这八十万首付,张晓阳和刘静很快在城郊买了一套七十平米的两居室,虽然位置稍远了些,但总算有了安身之所。
搬家那天,张伟民帮着儿子收拾行李,看着空荡荡的新房渐渐丰盈起来,他觉得这辈子最大的牵挂终于落了地。
“爸,您以后就搬来跟我们住吧。”张晓阳试探着说。
张伟民摆摆手:“不了,爸习惯了独居,你们小两口刚安顿好,需要点私人空间,爸住老屋子挺方便,离市场近,买菜省事。”
其实张伟民心里明白,小两口还要还贷,负担本就沉重,他要是过去,只会添乱。
第二个月,刘静就开始给张伟民转账了。
“爸,这是四千块,您收好。”刘静通过微信发来消息。
张伟民一怔:“这是做什么?”
“还您的钱啊。”刘静回得自然,“我算过,八十万,我们每月还四千,不带利息的话,要还近十七年,但我们会尽量多攒,早日还清。”
张伟民没想到儿媳这么快就行动了,他本以为他们会缓口气,毕竟新房刚落成,手头定然捉襟见肘。
“刘静,你们负担重吗?不用这么赶着还……”
“爸,这钱是您的养老本,我们怎么能一直拖着?”刘静的声音在电话里透着倔强,“您放心,我和晓阳商量过了,每个月勒紧裤腰带,四千块还能挤出来。”
从那以后,刘静每月都准时转四千给张伟民,一月、二月、三月……从不缺席。
张伟民起初还推让,后来也就收下了,他把这些钱存进银行,想着等儿子他们宽裕了再退回去,或者留着给未来的孙子当启动资金。
日子如流水般悄然逝去,转眼到了第二年。
张伟民偶尔去儿子家串门,每次去,他都能看出小两口的生活简朴,家里的桌椅是最低端的款式,晓阳的衬衫几件都磨出了线头,刘静的护肤品也是街边小店的货色。
“晓阳,你们也别太抠了。”张伟民心疼儿子,“年轻人该添置点东西还是要添,别总惦记着还钱。”
张晓阳笑着摇头:“爸,我们不苦,有了自家房子,日子才有根。”
可张伟民还是察觉到,儿子眼底的疲惫藏不住,他明白,房贷加上每月给自己的四千,小两口的日子定然如履薄冰。
有一次,张伟民无意中听到晓阳和刘静在厨房低语。
“老婆,要不我们跟爸商量下,每月少还点?”晓阳的声音带着倦意,“咱们这样太撑了,你上个月不是着凉了吗?都没敢多买药,就在家硬挺。”
刘静沉默片刻:“不行,说好了四千,就得守着,爸把半辈子的积蓄给了我们,我们怎能缩水?”
“可是……”
“没什么可是。”刘静的语气坚定如磐石,“大不了我加班多接点文案,周末去超市兼职,只要能还清爸的钱,再苦我也扛。”
张伟民站在门外,胸口一闷,眼泪悄然滑落,他没想到儿媳为了还钱这么拼,更没想到他们过得这般清苦。
02
那天晚上回到家,张伟民独自坐在堂屋,辗转反侧良久,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明明是帮一把,却成了压垮骆驼的稻草。
第二天,张伟民主动拨通刘静的电话:“刘静啊,以后每个月的钱你们别急着转了,爸身体硬朗,不缺花销,你们手紧,就先攒着,等以后松快了再说。”
“爸,这怎么成?”刘静在电话那头急了,“承诺的事怎能变卦,您放心,我们扛得住。”
张伟民还想劝,刘静已挂断了线。
第二年年底,一件事让张伟民心悬一线。
刘静怀孕了。
这本是天大的喜讯,可张伟民却笑不出来,他知道,有了孩子,儿媳的担子会更重。
果然,刘静怀孕四个月时,反应剧烈,呕吐不止,无法正常上班,公司虽留了岗位,但薪水只剩底薪,比平日少去大半。
这下,家里的经济全压在晓阳肩上。
张伟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几次想对刘静说,这几个月先缓还,等孩子落地,晓阳稳了再说,可每次对上儿媳那双坚定的眼睛,他的话又咽回肚里。
刘静依然每月转四千,一毫不少。
张伟民不知她如何撑住,后来从老街坊那儿听说,刘静每天下班后就去社区中心代写简历,一直忙到深夜,周末则帮人整理家务,几乎没空喘息。
“那个媳妇真能吃苦。”街坊大叔感慨,“上周刮大风,我见她提着菜篮子走街串巷,风吹得头发乱飞,她还笑着说没事。”
张伟民听了,心如刀绞,他恨不得立刻把三年攒的钱全推回去,可他清楚,以刘静的性子,定不会要。
那天夜里,张伟民彻夜难眠,他躺在硬板床上,脑海中反复浮现刘静挺着肚子的身影,还有晓阳独自操劳的模样。
他想,自己是不是太固执了,明明见孩子们这般煎熬,为何还要收这些钱呢?
可一转念,若是不收,以刘静的脾气,必会自责内疚,这个儿媳啊,就是太要强,要强得叫人心碎。
第三年春暖花开,刘静生下一个胖墩墩的男孩。
张伟民喜不自胜,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着襁褓里的小孙子,他老泪纵横,老伴若在,该有多欢喜。
“爸,您瞧,我们儿子多像您。”刘静虚弱地笑着,脸色苍白如纸。
张伟民看着儿媳那张疲惫的脸,心疼得发颤,生孩子本就耗神,刘静这些年又这般劳累,定是亏了元气。
“刘静,你安心养身子,什么都别管,爸来帮衬。”张伟民握住儿媳的手,声音沙哑。
“谢谢爸……”刘静说着,眼泪便落,“爸,对不起,这些年让您跟着我们费神了。”
“说什么傻话。”张伟民帮她拭泪,“你们给爸添了个大孙子,爸乐得合不拢嘴。”
那段日子,张伟民搬到儿子家,白天帮带孩子,煮饭洗衣,夜里也是他起床换尿布、冲奶粉。
晓阳更累了,上班外还得加班补贴家用,有时凌晨归来,见公公还未歇息,在哄孩子,他心里酸涩难言。
“爸,您睡吧,我来。”晓阳想接过孙子。
“你明早还得开工,快歇着。”张伟民不让,“爸精神头足,不累。”
晓阳明白公公是心疼他,鼻子一酸,悄然退回房中。
满月宴那天,亲戚朋友齐聚,大家都夸刘静贤惠,年纪轻轻就在城里置业,还生了这么水灵的娃。
刘静只是浅笑不语,她知道,这一切都亏了公公,若无那八十万,她和晓阳如今怕还蜗居出租屋,更不敢要孩。
03
宴后收拾妥当,刘静拉着张伟民的手,真挚地说:“爸,谢谢您,这辈子遇上您,是我们的福分。”
张伟民拍拍她的手背:“傻丫头,一家人谢什么,只要你对晓阳好,对孩子好,爸就心满意足。”
“我会的,我保证。”刘静的眼眶湿润了。
孩子满月后,张伟民回了自家,刘静也打算产假一过就复岗。
可就在这时,张伟民的身体出了点岔子。
那天他去医院例行查体,医生说他血压偏高,血脂也超标,让他管住嘴,迈开腿,多歇息。
张伟民不当回事,觉得老头子有点小恙正常,他没告诉儿子媳妇,不想添堵。
可晓阳还是察觉了,一次探望,他见父亲屋里药盒堆了不少。
“爸,您不舒服?”晓阳急问。
“没事,就是血压高了点。”张伟民挥手,“医生开了药,吃了就好。”
晓阳不放心,执意拉父亲重查,这一查,才知情况比说的糟,高血压外,还有轻度脂肪肝,需要长期服药调理。
“爸,您怎不早讲?”晓阳眼红了。
“说了你们也只多操心。”张伟民安慰儿子,“小事一桩,吃药稳得住,你们上班忙,带娃累,哪顾得上爸?”
刘静闻讯后,心里更沉,她明白,公公身子骨弱,正是用钱的时候,她却每月还转四千,这钱怎拿得稳?
那晚,刘静和晓阳商量半宿。
“晓阳,要不我们跟爸说,停还钱吧。”刘静道,“爸需要钱治病。”
晓阳也赞同:“嗯,我明儿去说。”
次日,晓阳去找张伟民,还未开口,张伟民就道:“晓阳,你不用说了,爸猜到你想啥。”
“爸……”
“听爸的。”张伟民打断,“爸的病没啥,医保盖大头,自掏腰包少,退休金足用,你们该还的还,别瞎琢磨。”
“可是……”
“没可是。”张伟民态度如铁,“你们正年轻,花销大,娃还小,以后开支多,这钱一分不能少。”
晓阳知父亲倔,只能暂退。
但刘静心绪难平,她清楚,公公嘴硬,心却软,一个六十二岁的汉子,高血压高血脂,怎会不花钱?
她暗下决心,要更卖力挣钱,不止还清八十万,还要多给公公,让老人家安心养病。
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这三年,刘静未曾断过转账,即便最苦的关头——怀孕期、娃落地期——她也咬牙顶住。
这三年,她从普通文员,熬成办公室主管,薪水涨了些,却仍不足,她业余仍接私活,熬夜改稿,风雨无阻,从不诉苦。
晓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知媳妇这般拼命,只为早日还清公公的钱,可八十万,每月四千,也得十七年光景。
十七年,那得熬多久?
深夜,晓阳有时会悄然抹泪,不知这日子何时见曙,房贷、育儿、还钱,这些如山压来,喘息都难。
但见刘静每日早出晚归,辛劳不辍,他又无言以对,他能做的,便是管好家,护好媳妇的身子,让她少分心。
张伟民这边,也渐感力不从心,这三年,他的身子每况愈下,血压药越吃越多,血脂控制得磕磕绊绊,还添了些关节痛。
每月药钱检查费不菲,医保虽报销,但自费部分累积起来,也是一笔不小数目,他的退休金勉强周转,却无余裕。
最折磨张伟民的,不是肉身的疼痛,而是眼见儿子媳妇这般劳顿,他却无能为力。
有时他会自问,当初是否不该取出那八十万?若不买房,儿子他们虽租屋而居,但至少不至这般喘不过气。
可再一想,无自家屋檐,娃敢落地吗?在这钢筋水泥的城里,没房便无底气,连成家的胆量都生不出。
张伟民就这样纠葛着,煎熬着,日复一日。
直到那天,他无意中看到了刘静手机上的信息。
那是个平凡的周四中午。
张伟民去儿子家送些自家腌的咸菜,进门时,刘静正搁下手机去厨房张罗午饭,屏幕还亮着。
他本想帮手,却瞥见微信聊天界面,那信息是刘静和闺蜜的对话,字字如针,刺得他心头一颤。
张伟民的心咯噔一沉,刘静怎会把这些发给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