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破屋漏着风，墙角爬满霉斑。林穗站在门口，一股潮湿的腐烂味钻进鼻腔。
破旧木板床上蜷缩着的老人，不是流浪汉，而是她的父亲。
“下个月我要结婚了。”林穗把一沓崭新的钞票放在床头，声音平静。
父亲猛地抬起头，白了她一眼，抓起钱狠狠扔在地上：“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是哥哥林强。
他弯腰捡起钞票，一张张捋平揣进兜里，嘴里骂骂咧咧：“死老头！你不要钱我还要呢，正好给我儿子买肉吃！”
林穗看着父亲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只剩满满的悲悯。
他们家的事儿，还要从2003年说起，那年林穗十岁，父母的婚姻走到尽头。
法院把她和十二岁的哥哥林强判给了父亲，母亲只能逢年过节，才敢偷偷回来看看他们兄妹。
父亲是个老顽固，骨子里刻着“女儿是亏本货，儿子才是传家根”的偏见。
从那天起，家里的大小家务全落在了林穗肩上：
每天清晨五点起床煮早饭，傍晚放学要洗衣拖地，周末还要打扫哥哥乱糟糟的房间，给父亲捶背揉肩。
而林强，却被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放学回家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连袜子都要林穗帮他洗。
林穗的衣服永远藏在衣柜最底层，都是亲戚送的旧衣服，袖口磨破了就自己用针线缝补，领口松了就往里折一圈。
而林强，每季都有新球鞋、新外套，父亲还会定期带他去城里吃肯德基，回来时林强总能炫耀手里的玩具。
母亲每次回来，都会偷偷塞给兄妹俩各五百块压岁钱。
可钱刚到林穗手里，就会被父亲以“男孩子要攒钱娶媳妇”为由拿走，转手塞给林强。
林穗委屈地哭，父亲就会骂：“女孩子家家的，有钱也乱花，不如给你哥存着，以后还指望着他给你撑腰呢。”
唯一不被抢走的，就只有母亲留下的那件红毛衣。那是母亲亲手织的，针脚细密，穿在身上暖乎乎的。
林穗穿了五年，袖口磨破了，就找块同色系的布补上，始终舍不得扔，那是她的宝贝。
2008年夏天，林穗得了重感冒，头晕发烧，浑身乏力，躺在房间里起不来。所以那天放学，她就没有像往常一样系上围裙做饭。
父亲下班回来，看到冷锅冷灶，又瞥见林强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当即勃然大怒，冲着林穗的房间吼：“死丫头，懒成什么样了？还不快滚出来做饭！”
林穗扶着墙，头晕目眩地走出房间，眼泪止不住地掉：“爸，我生病了，浑身疼……今天能不能让哥哥做饭”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父亲的怒火。他扬手就给了林穗一个耳光，打得她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
“老子养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父亲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女孩子，不会做家务，以后嫁不出去谁管你！”
林强在一旁看热闹，还嘟囔着：“爸说得对，你快做饭去，我都饿了。”
看着父亲狰狞的面孔，听着哥哥冷漠的话语，林穗积攒了五年的委屈瞬间爆发。
她冲过去，一把夺过林强手里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手机屏幕碎裂，像林穗支离破碎的心。
父亲抄起墙角的扫把，边打边骂：“滚出去！永远别再回来！”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林穗穿着单薄的旧衣服，站在门口浑身发抖。
母亲接到邻居的电话，连夜从外地赶回来，看到女儿狼狈的模样，抱着她失声痛哭：
“穗穗，跟妈走，妈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母女俩踩着雨水离开，林穗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家，那盏暖色的灯越看越冷。
跟着母亲离开后，林穗发奋读书，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高考时，她考上了城里的重点大学，母亲省吃俭用，打两份工供她上学。
毕业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交了个温柔体贴的男友。
2023年冬，林穗的婚礼在城里的酒店举行。
仪式顺利结束，宾客散去，她和丈夫站在酒店门口送别亲友，却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父亲！他拄着一根粗糙的拐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躲在树后，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眼神里满是局促和不安。
林穗心里一酸，走了过去。
父亲看到她，慌忙低下头，手足无措地攥着手里的手帕，手帕里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爸。”林穗轻轻叫了一声。
父亲身子一僵，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他颤抖着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沓崭新的钞票，比林穗之前留下的还要多。
“这是……这是爸的心意。”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祝你……祝你幸福。”
林穗接过红包，指尖触到父亲冰冷的手，那双手曾经打过她、赶过她，如今却布满皱纹，瘦骨嶙峋。
“爸，跟我们回去住吧。”林穗说。
父亲摇摇头，摆了摆手：“不了，我就在村里住着挺好。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哥他……他被我惯坏了。”说完，拍了拍林穗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婚后，林穗和丈夫把母亲接到新房一起住，每天下班回家，都能吃到母亲做的热乎饭菜。
逢年过节，也会回村里看望父亲，给破屋换了新的门窗，买了保暖的被褥和家电。
林穗没有忘记母亲的养育之恩，她也渐渐想通了，父亲的偏见和哥哥的自私，都是环境造成的。
有些伤害或许无法弥补，但亲情的羁绊从未断裂。
林穗明白，人生最珍贵的，不是纠结于过去的不公，而是珍惜眼前的温暖，守护好身边值得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