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浑身脱力地躺在推床上，刚经历过生产，每一寸肌肉都在疼痛，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嘴唇干裂起皮，怀里襁褓里的女婴发出微弱的哭声，像小猫一样细软。
“老婆，你辛苦……” 陈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仓促的笑意。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襁褓上，那笑意瞬间垮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她拼尽全力熬过十几个小时的阵痛，换来的却是丈夫的失望。
眼泪刚要溢出眼眶，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婆婆抬手就给了陈晨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瞬间红了一片。
回想当初，林晚大学读的教育专业，班里清一色的女生，性格又内向，硬是单身到了二十五岁。家里人急得不行，催着她去相亲，陈晨就是她的第一相亲对象。
第一次见面，陈晨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笑得有些腼腆：“我觉得你挺好的，娇小玲珑，让人想保护。”
林晚没太动心，却还是留了联系方式。可陈晨的追求，细水长流得让人无法拒绝。
他每天雷打不动发消息问候，知道她怕黑，每天下班都开车送她到小区楼下；听说她胃不好，会提前熬好小米粥保温着带来；就连她生理期不舒服，他都能笨拙地煮一碗红糖姜茶，还特意加了两颗红枣，下楼买个热水袋焐在她怀里。
“女生要的，不就是这份踏实吗？”林晚渐渐动了心。
相处一年后，两人谈婚论嫁。婚房首付两家各出一半，房产证写了两人的名字；陈家给了十二万彩礼和三金，林家添了两万，一并作为装修钱，没有丝毫算计，日子过得敞亮。
婚后第三个月，林晚查出怀孕。为了安全，她辞去了幼师的工作，安心在家待产。
婆婆得知后，立刻收拾行李搬了过来：“你行动不方便，我来照顾你，陈晨那小子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
婆婆的到来，让家里多了烟火气。
每天清晨，厨房里就飘着鸡汤、鱼汤的香味，她炖的鱼汤总会撇净浮沫，盛在保温桶里，让林晚随时能喝到热的；知道林晚是易胖体质，怕她孕期焦虑，会变着花样做清淡的营养餐，还拉着她每天傍晚散步：
“生孩子哪有不胖的？等娃落地，妈陪你一起减，保证让你恢复到婚前的样子。”
可体重还是不受控制地涨了起来。怀孕七个月时，林晚的脸圆了一圈，下巴堆了三层肉，脚踝肿得穿不上以前的鞋子，脸上还冒出了淡淡的妊娠斑。
一开始陈晨还笑着说“胖得可爱”，后来竟随口调侃：“你现在胖得跟头猪似的，以后可怎么见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晚开始刻意控制饮食，每餐只吃七分饱，可孕期激素作祟，体重还是蹭蹭往上涨。
她对着镜子偷偷抹眼泪，被婆婆看在眼里。婆婆拉着她的手坐在飘窗上，那是她特意铺了软垫子的地方，怕林晚久坐累着：
“傻丫头，怀孕胖是好事，说明孩子长得好。等生了，妈带你跳广场舞，保证把这身肉减下去，比以前还漂亮。”
林晚靠在婆婆肩上，心里的郁结渐渐散开。
只是她没注意，陈晨偶尔和朋友视频聊天时，总会有意无意说一句“希望是个儿子，能传宗接代”，每次都被婆婆狠狠瞪一眼，才讪讪地闭了嘴。
预产期越来越近，林晚的肚子越来越沉，走路都要扶着墙。2021年春分那天凌晨，一阵剧烈的腹痛突然袭来，疼得她蜷缩在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陈晨！快！你老婆要生了！”婆婆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的陈晨。
他慌乱地套上衣服，一边给林晚穿外套，一边给医院打电话。婆婆紧紧攥着林晚的手，不停地给她擦汗：“别怕，妈在呢，跟着呼吸，疼的时候就抓着我的手，熬过去就好了。”
一路上，林晚疼得浑身发抖，婆婆把她的头搂在怀里，不停地轻声安慰：“快到了，快到了，咱们晚晚最勇敢了。”
到了医院，进产房前，陈晨握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老婆，加油，我在外面等你，你一定要平安。”
十几个小时的阵痛，像一场漫长的酷刑。林晚咬着牙，按照医生的指导用力，嘴里反复念着 “宝宝加油”，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产房的床单。
终于，在一声微弱的啼哭中，孩子降生了。
“是个女孩，五斤八两，母女平安。”
医生的声音传来，林晚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被推出产房时，她的视线模糊，只隐约看到走廊里等候的家人，陈晨是第一个冲上来的。
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压得很低：“怎么是个闺女？要是个儿子该多好啊，太可惜了。”
他跟孩子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林晚的心里，让她瞬间忘了所有疲惫，只剩下刺骨的委屈。
她看着陈晨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觉得疼。
“你混蛋！”婆婆的声音又急又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闺女怎么了？闺女就不可惜了？我不是女人？你老婆不是女人？有本事你从石头里蹦出来，别做我儿子！”
陈晨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捂着脸，一脸懵地看着婆婆：“妈，你打我干嘛？”
“你活该被打！”婆婆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的鼻子怒斥：
“你老婆拼了半条命给你生了孩子，不管是儿是女，都是你的骨肉！你倒好，还嫌是闺女？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想要个女儿，可惜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混账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周围的亲友都愣住了，走廊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陈晨看着妈妈怒气冲冲的样子，又转头看向林晚泛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讷讷地走到病床前，声音带着愧疚：“老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
林晚没说话，只是看着婆婆。婆婆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保温桶，拧开盖子，一股小米粥的清香飘了出来。
她盛了一勺，吹凉了才递到林晚嘴边：“快喝点，补充点体力。这粥里我放了枸杞和红枣，补气血的。”
林晚张嘴喝下，温热的粥滑进胃里，暖得让人眼眶发热。
婆婆一边喂她，一边轻声说：“晚晚，别跟陈晨一般见识。他就是被他爸影响了，觉得非得有个儿子才行，我早就看不顺眼了。闺女多好啊，贴心小棉袄，以后长大了疼你、孝顺你，比儿子强多了。”
陈晨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婆婆瞪了他一眼：“还愣着干嘛？你来给你老婆喂饭，等晚晚吃完，去看看孩子。”
他连忙接过保温桶，笨拙地舀起一勺，学着婆婆的样子吹凉了递过去，眼神里满是讨好。
林晚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又看了看婆婆忙碌的背影，心里的委屈彻底烟消云散。
她突然觉得，自己嫁对了婆家，这个一开始说不插手他们生活的婆婆，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这边。
月子里，陈晨像变了个人。他每天下班就往家赶，换尿布、冲奶粉、哄睡，样样学得认真。
一开始给孩子换尿布，他笨手笨脚地把尿不湿穿反，被婆婆骂 “没用的东西”；冲奶粉时，水温总是掌握不好，反复试了好几次才合格。
可他从不气馁，每天晚上都偷偷查育儿视频，慢慢竟也做得有模有样。
他抱着女儿，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嘴里念念有词：“我们家小公主真可爱，眼睛像妈妈，鼻子也像妈妈，以后一定是个大美女。”
林晚躺在旁边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那个曾经重男轻女的男人，终于被女儿的可爱融化了。
婆婆依旧悉心照料着林晚的饮食起居，每天变着花样做月子餐，既保证营养，又兼顾清淡。
她还兑现了承诺，等林晚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每天早上都拉着她去小区花园散步，晚上教她做简单的产后瑜伽：“慢慢来，不用急，咱们一点一点恢复。”
林晚也把婆婆的好记在心里。
知道婆婆颈椎不好，她特意买了个按摩仪，每天晚上给婆婆按半小时；换季时，给婆婆买了件轻便的羽绒服，婆婆穿着在镜子前转了两圈，逢人就说 “这是我儿媳买的，又暖和又好看”。
有天晚上，林晚给女儿喂奶，婆婆坐在旁边看着，突然说：“晚晚，以前我总担心陈晨不懂事，委屈了你。现在看到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人和人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得对你好。”
林晚抬头看向婆婆，眼眶有些湿润：“妈，该我谢谢你才对。要是没有你，我那天真不知道该多伤心。”
“傻孩子，”婆婆拍了拍她的手，“你是陈晨的老婆，是我的儿媳，也是我的半个闺女。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摇篮里熟睡的女儿脸上，也落在婆媳俩相握的手上。
后来，陈晨再也没提过“想要儿子”的话，反而总说：“有闺女就够了，我要把她宠成小公主。”
林晚看着身边的丈夫、熟睡的女儿和忙碌的婆婆，心里满是踏实，这就是她想要的家，充满烟火气，也充满爱与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