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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欣赏】塔川:秋色深处,时光停泊的渡口

塔川:秋色深处,时光停泊的渡口文、摄影/朱启荣汽车在黟县的山间公路上盘旋,窗外的景致渐渐稠密起来。忽然,一个转弯,塔川就

塔川:秋色深处,时光停泊的渡口

文、摄影/朱启荣

汽车在黟县的山间公路上盘旋,窗外的景致渐渐稠密起来。忽然,一个转弯,塔川就像一幅被小心翼翼展开的宋画,毫无防备地撞进眼帘。我顿时明白了,为何那么多的画笔与镜头,都甘心在这里迷失——那是一种不需要任何注解的美,直接、纯粹,带着宿命般的吸引力。

塔川的魂魄,大约是系在秋天里的。我来得正是时候。乌桕、枫香、香樟,仿佛约好了似的,将积蓄了一整年的色彩,在这时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不是城里公园那种修剪整齐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红,而是野性的、恣意的、层次分明的燃烧。最老的几株乌桔,树冠庞大如云,红得近乎悲壮,像是要把生命最后的炽热都吐露干净;年轻的枫树则带着明艳的橙黄,在山坡上跳跃着;间或还有不肯褪去夏衣的深绿,或是迟暮的、将枯未枯的赭石色。这斑斓并非静止的,山岚过处,便是一阵微微的颤动,沙沙的,是色彩与色彩在低语。阳光是最好的调色师,清晨的薄光给一切罩上清冷的蜜色,到了午后,那光便醇厚起来,将每一片叶子都照得通透,叶脉清晰可辨,仿佛能看见汁液在最后的奔流。

然而,塔川终究不只是树。若只有这漫山的锦绣,它便与别处的山林无异了。它的绝妙,在于这斑斓的秋色,是精心“装裱”在另一幅底色上的——那便是徽州的白墙与黛瓦。于是,最热烈的自然,便遇到了最沉静的人间。

我循着田埂,慢慢向村子走去。一座座宅子,就静静地泊在秋色里。马头墙高高昂起,线条决绝而克制,那是宗族的尊严与秩序。可此刻,威严的墙头却探过几枝烧得正旺的红叶,那肃穆的黛色与奔放的红色便有了奇妙的交融,刚硬里透出柔情,静默中藏着喧响。墙是白的,不是刺眼的、崭新的白,是那种被岁月和风雨反复漂洗过的、温润的月白。这白,衬着门楣上精雕细刻却被时光模糊了面容的砖雕,衬着高墙上小小一方深邃的漏窗,像一页页摊开的、无言的家史。家家门前的晒场上,竹匾里摊开的是火红的辣椒、金黄的玉米、赭褐的笋干,那是属于人间的、扎实的暖色,与山野的诗意遥相呼应。

塔川的美,原是有根的,它就扎在这些晨炊暮霭、春种秋收的日子里,扎在人们不惊不扰的眉宇间。

沿着溪流向上,水声潺潺,清澈见底,水底的石子被经年的流水磨得圆润。几片早落的红叶随波逐流,不急不缓,不知要漂往何方。这水,想必百年来就这样流着,浇灌过稻田,浣洗过衣裳,也映照过无数个同样绚烂又寂寥的秋天。我找了一块溪边的石头坐下,什么也不想,只看着光影在水面与林间移动。

忽然觉得,塔川像一个渡口。但它摆渡的不是人,而是时光。它让属于农耕文明的、静谧的、与四时节气紧密相连的旧时光,在此处安然停泊。我们这些从喧嚣中奔逃而来的现代人,在此上岸片刻,用眼睛和心灵,装载一船斑斓的、沉静的秋色,便又不得不回到属于我们的激流里去。只是这船“压舱石”般的记忆,或许能让我们在未来的颠簸中,多一分定力,多一分对美的眷恋。

离去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整个塔川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怀旧的金边。炊烟从几处屋顶袅袅升起,笔直而纤细,渐渐融入苍茫的暮色。回首望去,那一片缤纷的秋林与白墙黑瓦的村落,已融为一体,朦胧成一片温暖而惆怅的梦境。

我知道,我带不走塔川的一片叶子,也带不走它的一寸光阴。但那个坐在溪边的、被纯粹的色彩与寂静包裹的下午,那缕飘过马头墙的炊烟,会像一枚小小的、明亮的印钤,清晰地烙在往后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

作者简介:朱启荣,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摄影家协会副秘书长,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

来源:燕赵时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