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4年,九江王宫。

两拨人同时到了。

一拨是项羽派来的,催英布出兵攻打刘邦。使者态度很强硬,楚军在前线打得吃紧,九江王你必须派兵。

另一拨是刘邦派来的,使者叫随何。他等了三天才见到英布,但见面后,直接说了一句让英布崩溃的话。

随何当着楚国使者的面,大声说:"九江王已经归附汉王,楚国凭什么让他出兵?"

英布当场懵了。

他本来想脚踩两只船,楚汉两边都不得罪。随何这一句话,直接把他逼到了墙角——不杀楚使,项羽一定追究;不投刘邦,楚使回去告发,项羽还是会追究。

左右都是死。

英布看着随何,又看着楚使,最后咬咬牙:"杀了楚使,出兵攻楚。"

就这样,项羽最器重的猛将,九江王英布,倒向了刘邦。

项羽对他不薄

说英布背叛项羽,得先说项羽给了英布什么。

英布本来是个囚徒。受过黥刑——脸上刺字,跟纹身似的,是罪犯的标志。然后被发配到骊山修秦始皇陵,几十万囚徒里最底层的那种。

后来秦末乱世,英布逃出来,跟着项梁造反。

打仗,他是把好手。勇猛,敢冲,擅长以少胜多。巨鹿之战,英布当先锋,打得秦军溃不成军。攻函谷关,又是英布破关。

项羽灭秦后分封天下,立英布为九江王。

什么概念?

从囚徒到诸侯王,一步登天。

而且项羽给英布的不只是王位,还有信任。坑杀20万秦军降卒,项羽让英布去执行。杀义帝,也是英布动的手。这些脏活累活,项羽敢交给他,说明把他当自己人。

按理说,英布该感恩戴德。

但他没有。

当上王之后,英布变了

前205年,项羽北上攻打齐王田荣,让英布出兵。

英布说自己病了,只派了几千人应付。

几千人?

他手里可是有几万精兵。

紧接着,刘邦趁项羽在齐地打仗,率领56万联军攻进彭城。项羽老家被端了。

英布这次连几千人都不派了。

项羽回师反击,以3万对56万,在彭城大胜。但英布就是不动。

项羽知道后,很生气。多次派人去责备英布,还召他来见面。

英布不敢去。

他心里清楚,项羽迟早会算这笔账。

为什么英布当上王之后就开始摸鱼?

因为他已经到顶了。

九江王,对英布来说,就是人生巅峰。他不可能再往上爬了,项羽不可能让他当西楚霸王,他自己也当不了。

既然已经到顶,那就保住现在的。

最好的办法?

两边不得罪,谁赢帮谁。

这就是英布的算盘。

随何的三招

刘邦在彭城惨败后,意识到单靠自己打不过项羽,必须拉拢诸侯。

他问手下:"谁能去九江,说动英布背叛项羽?"

随何站出来:"我去。"

刘邦给了他20个人,派他去九江。

随何到了,英布不见。等了三天。

随何就去找英布的太宰,说:"九江王不见我,一定是觉得楚强汉弱。但这正是我来的原因。让我见他,如果我说得对,是大王想听的;如果我说得不对,我愿意在九江受死,表明贵国亲楚的决心。"

太宰把这话转给英布。英布觉得有意思,召见了随何。

随何见面第一句话:"汉王派我来,我很奇怪,大王为什么跟项王那么亲近?"

英布说:"我是项王的臣子。"

随何笑了:"大王和项王都是王,爵位平等。大王说自己是臣子,那请问,项王打齐国时,您派了多少兵?项王攻彭城时,您派了多少兵?"

"几千人去应付,一兵不发坐看戏——这是臣子该做的?"

英布脸色变了。

随何继续:"大王心里有自己的算盘,这我知道。但问题是,现在项王也知道了。您觉得项王会放过您吗?"

这是第一招:戳破幻想。

英布本来想两边不得罪,随何直接告诉他,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项羽已经怀疑你,迟早要收拾你。

然后随何说:"楚军虽强,但已经是强弩之末。汉王占据荥阳成皋,深沟高垒,楚军打不下来。楚军每次出击,都要从千里之外运粮,兵疲粮尽。而汉军以逸待劳,守得住。"

"所以楚国靠不住。"

这是第二招:分析形势。

最后随何说:"我不需要大王的兵去灭楚。只要大王出兵,牵制项王几个月,汉王夺取天下就稳了。到时候汉王一定裂土封您为王,您的封地,岂止是现在这个九江?"

这是第三招:给甜头。

三招下来,英布动心了。

但他还是犹豫。

直到随何当着楚使的面说:"九江王已归汉",英布才彻底没退路了。

项羽为什么不杀英布?

其实项羽早就知道英布在耍滑头。

打齐国不出兵,彭城被攻不救援,这摆明了是在看戏。

项羽多次派人去召英布,英布就是不来。

按项羽的脾气,早该发兵灭了英布。

但他没有。

为什么?

史书上说得很清楚:"项王以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又多布材,欲亲用之,故未击。"

翻译过来就是:项羽北边担心齐国赵国,西边担心刘邦,身边只有英布这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而且项羽很看重英布的才能,想亲近重用他,所以没有动手。

这暴露了项羽的一个致命弱点:手下人太少。

刘邦手下,韩信、张良、萧何、彭越,能打的能谋的都有。

项羽手下呢?

范增被他气走了,龙且虽然勇猛但缺谋略,其他人更不行。

所以他舍不得杀英布。

但越舍不得,英布越知道自己有筹码。

这就像职场上,老板越是离不开你,你越敢跟他要价。

归汉之后,英布后悔了

英布杀了楚使,出兵攻楚。

项羽大怒,派龙且和项声去打英布。

几个月激战,英布被打得大败,只能带着随何从小道逃到刘邦那里。

到了汉营,刘邦召见英布。

但刘邦那时候正坐在床上,让两个美人给他洗脚。

英布进来,看到这个场景,怒火燃胸。

我是九江王,是诸侯王,你刘邦让我看着你洗脚?这是什么意思?

英布当场就想走,想自杀。

但到了客馆,他发现刘邦给他准备的住处,帐幔、器具、饮食、侍从,全都跟刘邦自己的一样豪华。

英布又高兴了。

这就是刘邦的手段。

先打压你,让你知道在这里你得听我的。

然后又给足你面子,让你觉得被重视。

一打一拉,人就老实了。

后来刘邦给英布增兵,让他去招揽旧部。英布又组织起几千人的队伍。

前203年,刘邦封英布为淮南王。

前202年,英布率军会师垓下,围攻项羽。

项羽自刎,楚汉之争结束。

英布帮刘邦灭了项羽。

但他的封地,还是九江那块地方,跟以前差不多。

换句话说,英布背叛项羽,拼了老命,最后什么额外好处都没得到。

只是从"项羽的九江王"变成了"刘邦的淮南王"。

人际关系的本质

英布的故事,很多人觉得他是小人,背信弃义。

但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几个事实:

第一,英布从来没把自己当项羽的"自己人"。

他觉得自己的王位是打出来的,不是项羽赐的。所以他不欠项羽什么。

这就像职场上,很多人觉得自己的职位是靠能力挣的,不是老板施舍的。所以老板对他好,他不会感恩;老板对他不好,他立刻跳槽。

第二,英布的忠诚是有条件的。

条件就是:别威胁到我现在的利益。

项羽让他出兵打齐国,打刘邦,他觉得这对自己没好处,还可能有风险,所以不出兵。

刘邦拉拢他,他也不是因为认可刘邦,而是因为不投刘邦,项羽会杀他。

从头到尾,英布都在算计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第三,项羽对英布的"好",在英布眼里不算什么。

项羽把他从囚徒提拔成王,这是天大的恩情。

但英布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我拼命打仗,立下赫赫战功,封王不是理所当然?

很多人在职场上也是这样。公司把你从基层提拔到管理层,你不会感激公司,你会觉得"这是我应得的"。

所以英布不觉得欠项羽什么。

第四,英布背叛项羽,不是突然的,是渐进的。

一开始不全力出兵,然后见死不救,最后干脆倒戈。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项羽一开始不在意,觉得英布就是摸摸鱼,问题不大。等发现问题大了,已经来不及了。

职场上也是。员工一开始只是偶尔迟到,老板不在意;然后开始消极怠工,老板还想着挽留;等员工拿了竞品公司的offer,老板才发现人心已经走了。

没有永远的"自己人"

英布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残酷的事实:

人际关系的本质,是利益交换。

项羽给英布王位和信任,英布给项羽战功和忠诚。

但这个交换是有条件的。

一旦英布觉得继续跟项羽干没好处了,甚至有危险了,他立刻换阵营。

这不是道德问题,是人性问题。

职场上也一样。

老板对你好,给你升职加薪,你觉得他是"自己人"。

但有一天公司业绩下滑,老板要裁员,你还会觉得他是"自己人"吗?

员工对公司忠诚,加班加点,老板觉得他是"自己人"。

但有一天猎头挖他,给的薪水翻倍,他还会觉得公司是"家"吗?

英布不是特例。

韩信也背叛过项羽,投了刘邦。

彭越也是反复横跳,谁给好处跟谁。

就连项羽手下的季布,项羽死后也活得好好的,还当上了汉朝的官。

人性就是这样。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自己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

项羽的失败,不是因为英布背叛,而是因为他不懂这个道理。

他以为给英布封王,英布就该死心塌地跟着他。

但他忘了,英布跟他,从来都是合作关系,不是从属关系。

当合作对英布不利时,英布当然选择退出。

刘邦懂这个。

所以他一边打压英布(让他知道谁是老大),一边给足面子(让他觉得被重视)。

这才是驾驭人心的高手。

最后的背叛

讽刺的是,英布投了刘邦,也没得到善终。

汉朝建立后,刘邦开始清洗异姓王。

韩信被杀。

彭越被杀,还被剁成肉酱,分给各路诸侯"品尝"。

英布看到彭越的肉酱,吓坏了。

他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

于是他起兵反叛刘邦。

结果被刘邦亲征,大败。

英布逃亡,最后被自己的妻舅吴臣杀死。

从囚徒到九江王,从九江王到淮南王,从淮南王到反叛者,从反叛者到被杀。

英布的一生,都在背叛和被背叛中度过。

他背叛了项羽。

刘邦(或者说命运)也背叛了他。

这就是只看利益、不讲情义的下场。

但反过来说,项羽讲情义,不也输了吗?

刘邦不讲情义,最后统一天下了。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在江湖上混,光讲利益不行,光讲情义也不行。

最高明的,是利益和情义的平衡。

刘邦对韩信、彭越、英布,用的时候给足好处,不用的时候毫不手软。

但对樊哙、周勃这些老兄弟,他能留一分情面。

这才是帝王之术。

但对我们普通人来说,不需要那么复杂。

不要把工作关系当成私人感情。

同事可以是朋友,但首先是利益共同体。

不要对任何人"死心塌地"。

老板、公司、团队,都不值得你无条件付出。

也不要对任何人"过河拆桥"。

今天的竞争对手,可能是明天的合作伙伴。留三分余地,日后好相见。

最重要的,是保持独立。

不要把自己的价值完全绑定在某个人或某个组织上。

英布最大的错误,就是他从囚徒到王,全靠战场上的勇猛。

一旦离开战场,他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只能依附项羽,或者依附刘邦。

如果他有自己的根据地,有自己的班底,有自己的产业,他完全可以做一个中立的诸侯王,谁也不依附。

但他没有。

所以他只能在项羽和刘邦之间选一个,然后赌对方不会杀他。

结果两个都杀他。

这就是没有独立性的代价。

读懂了英布对项羽的背叛,你就明白了:

人际关系的本质,是利益交换。

所谓的"自己人",只是利益一致时的暂时同盟。

真正能保护你的,不是别人的恩情,而是你自己的价值。

这是英布用生命换来的教训。

也是我们每个人都该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