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康养园看了老妈,护工让把寿衣一起带过去,这几天老人状况不太好,有时候糊涂,说话声音很微弱,以前双手一直抖的不停,现在也停止颤抖了。我当时听护工说完,心里像被灌了铅似的沉,嘴上没敢多说, 初冬的午后, 康养园302房的门虚掩着。 我提着保温桶站在走廊,护工小陈迎面过来,声音压得很低:“阿姨这两天不大好,家属最好把寿衣准备着。” 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 推开门,老妈陷在轮椅里打盹,盖在膝盖上的薄毯滑了半截。 我伸手想去扶,她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像漏风的风箱。 以前她总说手麻,吃饭时勺子在碗里叮当响,现在那双手安静地搭在腿上,连最轻微的颤抖都消失了——就像老式挂钟耗尽了最后一丝发条。 护工说的“准备”,是不是医学上的某种预判? 可当衰老把曾经鲜活的人熬成一捧即将熄灭的灰烬,我们究竟该用“准备”来安抚自己,还是用“陪伴”去对抗时间? 我蹲下来帮她掖毯子,指腹蹭到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那双手曾织过毛衣、包过饺子,也在我小时候打过我的屁股。 “妈,喝点粥?”我把保温桶凑到她嘴边,她没张嘴,却突然用尽力气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不大,却像一把生锈的铁钳,攥得我骨头缝都发酸。 走廊传来别的房间的电视声,新闻里正播着某地的雪景,我想起小时候她背我回家,雪粒子打在她棉袄上簌簌响。 我摸着保温桶上冰凉的提手,忽然想起上周她还能捏着我的手指喊小名,今天连眨眼都费劲。 身体的衰败从来不是突然发生的,那些曾经让我们心烦的手抖、唠叨,原来都是生命力在笨拙地呼救——而我们,是不是常常把这些信号误读成了负担? 护工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我应了一声,老妈的手却没松开。 她的眼皮又开始打架,抓着我的手慢慢垂下去,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 走出康养园时,暮色已经漫过了围墙,手里的保温桶空了,心却比来时更重,像揣着一块浸了水的棉絮。 有些告别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漫长的潮湿。 今晚回家翻出母亲压在箱底的红棉袄——那是她早就备好的“老衣”,叠得方方正正,袖口还绣着她最爱的腊梅;明天带过来,不说是寿衣,只告诉她:天冷了,咱们穿件厚的。 走廊的声控灯又灭了,我摸黑下楼,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轻——好像怕惊醒了什么,又好像怕踩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