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特别想吃鸡肉,让老伴帮我杀只鸡,他说,大热的天,咋就那么口馋,想吃你自己杀。我心里就不舒服,帮我杀只鸡就那么难,又不是我自己吃,还说我口馋,他三五天好友聚聚,不吃不吃也比我吃的肉多,我就不明白,好友来家里玩,他自己在厨房里干的可带劲了,让他帮我干点活咋就那么难。 暑气裹着蝉鸣往屋里钻的时候,我攥着围裙角站在厨房门口。 案板上的黄瓜还带着水珠,可我心里就惦记着后院那只芦花鸡。 "去杀只鸡吧,"我声音放软,尾音被热浪熨得发黏,"晚上想喝口热汤。" 老伴正蹲在门槛上擦汗,蓝布衫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手里的蒲扇摇得啪嗒响。 "大热的天,"他头也没抬,蒲扇往膝盖上一拍,"咋就那么口馋?想吃自己杀。" 我攥着围裙的手猛一紧,指节硌得掌心生疼。 杀鸡的围裙还挂在门后钉子上,去年他给老友做醉鸡时,就是系着这条沾了油污的围裙,在灶台前忙活到日头偏西。 那时候他额角的汗珠子掉进热油里,滋啦一声响,脸上却笑开花:"这鸡得用陈年花雕腌,肉才嫩。" 此刻同样的日头,同样的厨房,他却把蒲扇摇得像道墙。 我盯着他鬓角新冒的白茬,突然想起上礼拜三,老李头他们来家里打牌,他杀鱼剖虾的架势,比谁都利落。 "又不是我一个人吃,"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被晒蔫的叶子,"你那些朋友来,咋不见你嫌热?" 他终于抬起头,眉头拧成个疙瘩:"朋友来了是待客,你这叫啥?" "叫啥?"我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冰凉的水缸上,"叫老婆子想吃口热乎的,叫你三五天聚一次,每次桌上都摞着肉盘子!" 院子里的芦花鸡突然咯咯叫起来,扑棱着翅膀跳过篱笆。 老伴的目光追着鸡跑了两步,又落回我脸上,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在晃。 或许他真的怕热?去年中暑晕倒在菜地里的样子还在眼前晃。 可那句"自己杀"像根刺,扎得我嗓子眼发紧。 我蹲下去择菜,指甲掐进豆角的筋络里。 其实我不是非要吃鸡不可,只是看他蹲在那儿摇蒲扇的样子,突然想起刚结婚那年。 那时候他在砖窑厂干活,回来再累,我说想吃槐花饼,他都能摸黑爬树去摘。 是日子把人磨得没了耐心,还是我把他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菜篮子渐渐满了,黄瓜的清甜味混着泥土气漫上来。 我没再提杀鸡的事,老伴也没再说话,只有蒲扇摇出的风,一下下扫过脚背。 后来他起身去井边打水,铁皮桶撞击井壁的声响,在蝉鸣声里格外清亮。 晚饭时桌上摆着凉拌黄瓜和炒豆角,他给我盛了碗绿豆汤,碗底沉着两颗蜜枣。 芦花鸡在窗外踱来踱去,我突然觉得,或许不杀也好。 有些话像夏天的雷阵雨,憋着难受,说出来又怕伤着人。 下次不如直接说"我想你陪我说说话",会不会比"杀只鸡"管用些? 夜风终于带着凉意钻进窗棂时,老伴的蒲扇还在摇。 只是扇风的方向,悄悄偏向了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