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室友是贫困生。起初我们都不知道,但是通过接触才发现她的家境是这么贫寒。她家有三个孩子,她上面还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刚入学那会儿,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除了课本和几本旧笔记本,再没有其他装饰。 大学宿舍的日光灯管总在下午三点斜斜地切过书桌,我第一次注意到林晓的桌面时,心里愣了一下——除了课本脊背上磨白的书名,只有三个用皮筋捆着的旧笔记本,边角卷得像晒干的海带。 她是我们宿舍最后一个到的,拖着个印着“化肥”字样的蛇皮袋,拉链坏了半拉,露出里面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布床单。 起初我们都以为她只是性子静,直到军训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寝室约着去校门口吃麻辣烫,她抱着一本《高数》在图书馆门口摆手:“你们去吧,我带了馒头。” 那袋馒头后来在她书桌抽屉里待了三天,每天早晚各掰半块,配着免费的紫菜汤——我们是在水房接热水时撞见的,她正用搪瓷缸子搅着汤里的虾米,见我们来,手往身后藏了藏,耳尖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真正让我们心里发沉的,是那个冬天的包裹。 收发室阿姨喊她名字时,她抱着的纸箱边角都开了,露出里面几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最底下压着一张折叠的信纸,被我们不小心瞥见一行:“你弟学费还差三百,姐下个月发工资就寄”。 原来她不是不爱说话,是怕说错话;不是不喜欢漂亮本子,是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三瓣花——她家在山里,三个孩子挤在漏雨的土坯房,姐姐早早辍学打工,弟弟是全家的“指望”,只有她,是靠着村里凑的钱才走进大学校门的。 她总在熄灯后打着手电筒看书,不是装样子,是真的怕挂科——奖学金是她唯一能不跟家里伸手的办法;她从不跟我们一起点外卖,不是不合群,是外卖软件上最便宜的套餐,够她买三天的馒头。 有次我故意多打一份红烧肉,说“阿姨给太多了吃不完”,她盯着碗里的肉看了半分钟,夹起一块放进我碗里:“你瘦,多吃点”,然后把青椒丝全扒拉到自己米饭上。 后来我们宿舍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买零食永远买五份,点奶茶说“店家送错了多一杯”,她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却会在我们熬夜赶论文时,悄悄泡好四杯红糖水。 现在想起她,我总想问:那些年她抱着馒头站在食堂角落时,有没有羡慕过我们手里的炸鸡排? 但我更记得毕业典礼那天,她穿着租来的学士服,手里攥着保研通知书,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我姐说,以后换我供弟弟读书了。” 其实哪有什么“贫困生”的标签,不过是有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用尽全力把日子过成了一束光而已。 那天阳光还是斜斜地照在书桌上,她的旧笔记本旁边,多了个崭新的硬壳本,扉页上写着:“给林晓,以后记笔记不用总担心纸太薄了。”——是我们四个凑钱买的,没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