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红着眼圈的样子,我想起自己年轻时也遇过难处。她张口说给两千块,我赶紧摆手,说一千就够了 —— 谁不知道一个单亲妈妈在外打拼有多难?她攥着那一千块,手指都在抖,反复说以后一定还。 傍晚收摊时,菜市场的灯已经亮了,黄澄澄的光落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映着我刚收进筐的青菜叶子,还带着点泥土腥气。 她就站在我菜摊前,羽绒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孩子小脸烧得通红,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她颈窝里蹭,嘴里嘟囔着:“妈妈,我冷。” 我收拾着秤杆,随口问:“要点啥?今天的菠菜嫩,给孩子煮个汤正好。” 她没接话,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叔……我不是来买菜的,我想……想跟您借点钱。” 孩子突然咳了两声,她赶紧把孩子抱紧,手忙脚乱地摸出张皱巴巴的缴费单,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医院说要交押金,我身上的钱……还差好多。” 我接过单子瞅了瞅,数字后面的零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她咬着下唇,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我知道两千块不少,可孩子烧到39度,再拖下去我怕……” 没等她说完,我从钱箱里数了一千块递过去。 她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没听清:“叔,您是不是看错了?我要借两千……” 我摆摆手,指了指她怀里的孩子,孩子的小手正抓着她的衣襟,指甲缝里还沾着点干了的泪痕:“一千够交押金了,剩下的,去对面粥铺给孩子买碗热粥——谁还没个难的时候?” 她接过钱的那一刻,手指突然抖得厉害,钱差点从指缝里滑下去。她赶紧用双手攥住,反复摩挲着那几张纸币,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叔,我一定还,下个月发工资我就……” 后来老伴嗔我傻,说哪有借钱还主动少要的,万一她不还呢? 可我总想起她红着眼圈的样子,想起她说话时不敢抬头的怯懦——真正走投无路的人,哪会轻易向陌生人开口?当年我妈生病,我在医院走廊哭着借钱,那个卖水果的大爷多塞给我的五十块,现在想起来,手心还暖乎乎的。 她攥着那一千块转身时,孩子突然醒了,迷迷糊糊地喊了声“谢谢爷爷”。 第二天一早,我刚支起菜摊,就看见她站在路口,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她把桶塞给我,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笑意:“叔,孩子退烧了,这是我早上熬的小米粥,您尝尝。” 桶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混着点红枣的甜香,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大爷塞给我的那袋热橘子,暖得人心里发颤。 现在她每个周末都会来我摊前,有时带把自己种的小葱,有时拎袋刚蒸的馒头,孩子也长高了些,会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妈妈说您是好人。” 看着孩子蹦蹦跳跳的样子,我突然明白——善意这东西,从来不是借出去的钱,是种下去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在不经意间,长出满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