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 红姐蹲在河埠头捶衣裳时,三十九年的光阴像河底的鹅卵石,被流水磨得光溜溜的。棒槌抡下去,"砰砰"砸在青石板上,惊飞了芦苇丛里的蜻蜓,也惊得水面上的日头晃了晃。 "红英,你家强子又逃学了!"对岸的二婶子扯着嗓子喊,声音裹在水汽里,飘过来时软塌塌的。 红姐手里的棒槌顿了顿,泡沫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在小臂上冲出两道白痕。"知道了。"她应得轻,棒槌却更狠地砸下去,把件蓝布褂子捶得直抽抽。 强子是她的心病。十三岁的半大小子,眉眼像他爹,就是不肯沾书本。前儿个先生找上门,说强子把粉笔末撒进了女同学的墨水瓶,红姐当时正喂猪,抄起墙角的竹扫帚就往猪圈后头追,追得强子钻进柴房,抱着他爹的旧棉袄哭,说"我想爹了"。 红姐的手就软了。她男人走了五年,走时强子才到灶台高,如今都快赶上她肩头。夜里她常摸着强子后颈的疤——那是他三岁时打翻热水壶烫的,当时她在地里摘棉花,回来时看见男人正抱着强子往卫生院跑,鞋底沾着半道血印。 河埠头的水涨了,漫过了第三块青石板。红姐把捶好的衣裳往竹篮里收,瞥见篮子底的药盒——强子他奶的降压药,昨天去镇上买的,花了她三天扎鞋底的钱。 "红英,要不要搭把手?"是村东头的老光棍王老五,背着半篓子鱼,站在跳板那头搓着手。红姐去年帮他缝过件棉袄,他总想着还人情。 "不用。"红姐把竹篮往肩上一甩,水顺着衣角滴下来,在泥地上踩出一串湿脚印,"强子还等着吃饭。" 路过晒谷场时,看见强子正和几个半大孩子滚铁环,裤腿上沾着草屑。红姐喊了声,强子像被针扎了似的,铁环"哐当"砸在地上。她刚要开口,却看见强子手里攥着个野柿子,皱巴巴的,递过来时手还在抖:"娘,给你。" 红姐的喉咙忽然堵住了。她想起自己三十九岁生辰那天,男人也是从山里摘了野柿子回来,揣在怀里焐得暖暖的,说"红英,你尝尝,比城里的蜜饯甜"。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竹篮里的衣裳滴着水,在地上晕出一小片深色。红姐摸了摸强子的头,发现他后颈的疤早就长平了,只留下点浅印,像片小小的落叶。 "回家,娘给你做鸡蛋面。"她牵着强子的手往家走,棒槌在竹篮里晃悠,"砰砰"撞着药盒,像谁在轻轻敲门。红姐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