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刚刚把一名对手挑下马时,忽然背后一声枪响,来势如风,一式“百鸟朝凰”直取中宫。他只来得及惊讶,就已感到那股力道灵活、绵密、透骨,仿佛整支枪不止有枪头,而是数十道虚影一同刺来。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周侗当年藏了一手。 周侗是看穿了他什么?又为何一早就安排下这一道“局”? 卢俊义第一次见到周侗,是在御拳馆后院。那天,他一招“横扫千军”刚耍到一半,就被对面一个赤膊汉子一枪挑翻。那人冷着脸不说话,转身就走。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周侗口中的“另一个徒弟”——史文恭。 卢俊义当时不服气,苦练三月,再战史文恭,还是输了。 周侗站在旁边,眼睛眯着看,没吭声。只是每次教卢俊义练枪,总是在某几招上点得特别细,还特意强调:“你要学得灵动些,别太直来直去。枪法刚猛,不等于蛮撞。” 当时他没懂,只觉得师父偏心。 直到有一天练完,周侗递过来一壶酒,说:“你心里不服?那你再练一年,我另教你一套枪。” 卢俊义问:“什么枪?” 周侗答:“百鸟朝凰。” 他接着说:“你师弟心性狠,他那枪路极刁,正面敌人没几个接得住。我不是防你打不过他,我是怕你真要打他那天,会杀红眼。” 卢俊义听得一愣:“那我若赢了他?” “破他枪法可以,”周侗放下酒,“可要留他一命。” 那一夜,月亮正圆,卢俊义抬头望天,心里有点迷糊。他不明白,为何周侗一早就料定,师兄弟之间,会兵刃相向? 果然应验,是在曾头市。 那年,梁山马被劫,晁盖阵亡,宋江发誓要踏平曾头市报仇。可偏偏遇上了一个硬茬——史文恭。 他一枪挑翻关胜,连秦明都挡不住,杀得梁山上下一个个抬不起头。宋江大怒,传令点将,派卢俊义出战。 两人对阵,是在白河边上。卢俊义还没动,史文恭先来一句:“你也来送死?” 卢俊义没说话,只是把枪横起,摆出那式“百鸟朝凰”的起手式。 史文恭眼睛一亮,忽然意识到那一丝熟悉感——这不是周侗的枪法?可这套式子,他从未见周侗教过别人。 几招交手下来,史文恭渐渐吃紧。卢俊义的枪,既快且灵,不是他那种猛招能破的。更要命的是,每当他刺出中门,卢俊义总能像早就知道下一步似的,轻巧避开,顺势反击。 十招之后,史文恭大叫一声,撤步退后:“你用的是……‘百鸟朝凰’?” 卢俊义点头:“师父留给我的,就为今日。” 史文恭愣住了。他忽然明白,自己这些年苦练的那一套,早就被师父看穿,并留好了破招之法。而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他咬牙:“你今日,是来取我性命的?” 卢俊义收枪:“我是来破你枪法的,命,留着。” 史文恭不信,拼死再战。可越战越输,一支长枪,终究挡不住那变幻如凤的灵动之势。数十招后,兵器脱手,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起身,却见卢俊义收枪而立,没有下杀手。 这就是周侗当年那句:“破他枪法,但要留他一命。” 曾头市败了,史文恭也输了。 梁山攻下城池,宋江下令将史文恭押往忠义堂。许多头领请命斩之,为晁盖报仇。 可卢俊义拦在大堂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把枪往地上一插。 “你要为他求情?”宋江问。 卢俊义答:“枪法是我师父教的,命也是他要我留的。” 宋江沉默良久,最后道:“既然你出面,便将他押入牢中,留他一命。” 从那日开始,史文恭再未碰过兵器。 有人问他:“你悔吗?” 他只是笑了笑:“那一招‘百鸟朝凰’,我是破不了的。可若当年我也学了这一招,也许就不是今日这结局了。” 那笑里,有服气,也有悔意。但更多的,是晚了一步的明白。 可惜,这世上有些明白,一步晚,就是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