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战役开打前三天,杜聿明揣着一份“反攻山东”的作战计划,从徐州飞到北平。10月2日晚,他在蒋介石行邸等了足足两个钟头,老头子才慢条斯理地接见他。杜聿明摊开地图,讲了几分钟,蒋就摆摆手:“你找顾总长商量着办,我原则上同意。” 而这原则上,等于把球踢回给杜聿明,蒋介石当时满脑子都是锦州,徐州这点事,他根本顾不上。这就是淮海战役国军指挥的真实写照,不是微操太多,而是管得太粗、太慢、太不是地方。 先说这个“慢”字。黄百韬兵团11月9日被围碾庄,刘峙一天八封电报催杜聿明去徐州救火。可杜聿明人在南京,硬是等了两天没动静。为啥?得等蒋介石下午四点的官邸会报。 据侍从室高级参谋汪敬煦记录,蒋的作息雷打不动:早上六点起床,祷告、读圣经、写日记;中午十二点进餐,餐后必睡半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下午两点批阅文件,三点见客,四点准时开会。前线血肉横飞,统帅部的决策却得按养生时间表来。黄百韬在碾庄喊了三天“援兵不至”,其实杜聿明早就准备好了东进方案,可蒋介石的午觉,谁也不敢打扰。 对比着看西柏坡。华野包围黄百韬后,11月13日23时,毛主席电令粟裕“诱邱清泉东进,相机歼之”;14日凌晨4时,再电“务必截断邱兵团后路”;中午12时,口气已变,询问“黄百韬未歼而邱李已至,阻援是否困难”;14日23时,再电“现以全力歼灭黄百韬兵团”;15日6时,明确指示“黄兵团解决后再定下一步”。三天七封电报,几乎没合眼。 据军委作战参谋李涛回忆,毛主席当时立下规矩:淮海期间,前线的电报随到随送,哪怕他在睡觉也要叫醒。这种节奏,才是大兵团指挥该有的样子。 再说这个“粗”字。蒋介石每天下午四点的官邸会报,听起来挺像回事,可杜聿明吐槽:前线情况经团、师、军、兵团四级上报,到南京至少滞后24小时。老头子就根据这个拍板,能不误事? 更绝的是,他对手下将领的了解,模糊得令人咋舌。黄维兵团被围双堆集时,蒋给十八军空投亲笔信,满纸“忠勇可嘉”“共军伤亡惨重”“胜利在望”。事实上,蒋的手令120箱,绝大多数是人事任免和打气电报,真正涉及战术细节的,不到十分之一。 这种“粗”,根源在于蒋介石根本没把淮海当成主要战场。10月初,他忙着救锦州;10月中,他盯着长春;杜聿明好不容易定下反攻计划,他又把杜调去葫芦岛收拾廖耀湘的烂摊子。徐州“剿总”几十万人,说撂就撂。 可你要说他完全不管,那也冤枉了他。他管得最细的,是人事,而这,恰恰是最致命的。 徐州“剿总”司令刘峙,是蒋亲自点的将。顾祝同、陈诚都曾坐镇徐州,能力虽不顶尖,好歹能镇住场子。可蒋偏偏选了人称“福将”的刘峙。淮海一开打,黄百韬在新安镇等了两天没等到刘峙的撤退命令,只因刘总司令正忙着给姨太太过生日。 对杜聿明本人,蒋的“关照”更是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杜聿明从东北铩羽而归,蒋怕他与刘峙争权,竟想调刘峙去蚌埠,让杜独掌徐州。 其实刘杜二人并无芥蒂,这番“体贴”反而横生枝节。还没完,蒋派次子蒋纬国到徐州当装甲兵参谋长,又安插军统出身的文强当杜聿明的副参谋长,还授意军长以上将领发表“反共拥蒋”通电。 最典型的是白崇禧的任命。1948年10月24日,蒋请白统一指挥华中、华东两大“剿总”。这看似捐弃前嫌,实则是蒋的“阳谋”。徐州“剿总”机构不动,中央军大员一个不减,白崇禧就算带着桂系班底去,也必然被架空。白何等精明?在南京当面应承,回武汉就发电称病。 十二兵团司令人选,更是派系斗争的活标本。这支部队以胡琏的十八军为骨干,本该胡琏接任。可白崇禧反对,他怕陈诚系坐大;何应钦也反对,他和陈诚是死对头;陈诚想硬推,林蔚一句“胡琏上了,罗广文不服,白崇禧不理,如何打仗?”点醒了他。 最后折中选了黄维。黄维清廉是清廉,可从1944年就离开野战部队办军校,哪懂大兵团作战?胡琏气得请假回老家“守孝”,等兵团被围才跳上飞机冲进包围圈。 黄维上任第一天就闹笑话。他召集将领训话,张嘴就是来当监工的。底下人面面相觑。 监工?我们是打仗还是修城墙?就这一句话,土木系老将都寒了心。 最后,双堆集包围圈越来越小,黄维、胡琏、吴绍周分路突围。胡琏挑了辆最破的美式装甲车,刮掉所有国军标识,愣是混了出去。黄维坐着崭新装甲车,目标明显,半路就被俘了。 1949年1月10日,淮海战役结束。杜聿明被俘,黄维被俘,刘峙逃往香港。蒋介石在溪口老家的丰镐房里,又开始午睡。侍从室主任不敢打扰,把前线战报轻轻放在案头。老头子睡醒后看了一眼,只说了四个字:“天意如此。” 可谁是天?天在哪里?六小时对七十二小时,这就是两个统帅部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