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是十年前我为了纪念自己大病痊愈种下的，用来祝愿自己健康平安。”

“他那棵树在小区公共区域种了十年，影响我们二楼的采光，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10月30日，上海市徐汇区人民法院（以下简称徐汇区人民法院）调解了一起“特殊”的财产损害赔偿纠纷。

承载精神寄托的“生命树”

2015年8月，家住徐汇区某小区一楼的秦老伯大病初愈。为祝愿自己健康平安，他在自家窗前的公共苗圃中种下一棵枇杷树苗，并一直进行修剪、养护，将枇杷树视作自己生命的延续。几年过去了，看着枇杷树愈发茂盛，亭亭如盖，秦老伯心怀甚慰。

但2024年年底，小区要进行美丽家园改造，这棵枇杷树阻碍施工，于是施工单位与秦老伯沟通，秦老伯同意施工单位将枇杷树先挖出再原位栽回。

孰料，二楼的翟阿伯夫妇因不堪忍受枇杷树长期影响自家采光，在枇杷树被移出后，偷偷用钢锯将其锯成多段。

秦老伯认为，两位邻居的行为不仅侵害了他的财产权益，更给他带来了深重的精神打击和心理创伤，因此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翟阿伯夫妇赔偿其财产损失、精神损害赔偿金及合理开支等共计1.2万余元。

徐汇区人民法院受理该案后，承办法官、民事审判庭审判员胡歆婷意识到这是一起比较典型的邻里纠纷，涉及在小区公共区域栽种植物的常见问题，且双方当事人均为老年人。考虑到徐汇区人民法院“甘棠树下”社区法官工作室长期对接社区、调解经验丰富，胡歆婷与工作室负责人张冬梅初步沟通后，双方一致认为该案适合开展巡回审判，决定在小区就地公开开庭审理。

在开庭前，人民法院向小区居委进一步了解了相关情况，原来此前秦老伯和翟阿伯就因种树问题发生过多次冲突，居委调解员也曾多次组织调解，但双方的矛盾非常尖锐。现在秦老伯为表不忿，甚至又在自家窗前种了一棵铁树，导致本是近邻却势同水火。

多方协同化干戈

开庭当天，街道居委会工作人员、调解员、小区部分居民到场旁听庭审。

庭审中，秦老伯承认自己将树种在了小区公共区域，但仍然坚持认为自己享有枇杷树的所有权，而翟阿伯则认为这棵树属于小区居民共同所有，并且自己只是锯了几段，并没有损坏树的主干，后续是施工方误将树当作废弃物才拉走了。

虽然双方言语显得互不相让，但胡歆婷敏锐地观察到翟阿伯对贸然锯树一事其实有些心虚气短，双方又相邻多年，案件存在一定的调解空间。

胡歆婷决定在庭后立即开展“背对背”调解，她先将翟阿伯拉到一旁：“你当庭陈述的内容是有道理，但是树木遮挡采光并不是破坏树的理由。你有意见应当向物业单位提出申请，而不是擅自处理。况且秦老伯这么多年，确实对这棵树有了感情。”

“那棵树又不是我们拖走的！”翟阿伯有些松动，但始终无法接受秦老伯提出一万多元的赔偿金额。

“你放心，具体金额我们会和原告再谈的，你这边再考虑考虑？”胡歆婷抓住机会趁热打铁。

翟阿伯沉默片刻道：“如果可以低一点，我这边是能接受的，毕竟确实是我们采取的方式不合适。”

张冬梅则留在秦老伯身旁：“秦先生，我们理解这棵树对你意义非凡，但是你也要考虑到，它不是种在你自己院子里的，根据法律规定，像这种种在公共绿地的树，并不当然属于你个人所有……”

释法的同时，张冬梅还发起温情攻势，她主动提出以自己个人名义向秦老伯赠送一个小盆栽，真诚祝愿他未来健康平安，也可以看作是枇杷树的一种延续。

听到这话，原本固执己见的秦老伯一下抬起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错愕：“没想到人民法院真的能理解我的感受，我愿意与二楼和解。”

当庭撤诉解心结

在“背对背”调解的基础上，人民法院联合居委会、调解员又就和解款数额分别进行了沟通，最终双方达成一致。原告秦老伯就种树一事向被告翟阿伯道歉，并承诺移除当前栽种的铁树，被告翟阿伯就锯断枇杷树一事向秦老伯道歉，并当场向秦老伯支付和解款。

秦老伯当庭撤诉，双方互致歉意后握手言和。

“我们知道，不少城市居民也有一个‘田园梦’……”纠纷化解后，胡歆婷顺势围绕“能否在小区公共绿地上种植物”的话题，现场进行了释法说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二百七十四条，建筑区划内的绿地，属于业主共有。小区公共绿地的使用权归全体业主共同共有。如果业主有种植需求，可以向业主大会或业主委员会提出申请，经多数业主同意后，再进行种植。

具体到当天的这起案件，胡歆婷表示，秦老伯未经申请便自行种植枇杷树固然不合规范，但翟阿伯擅自破坏树木的行为也确有不当，“考虑到秦老伯对枇杷树数十年的修剪、养护，倾注了比较深厚的感情，人民法院从妥善解决邻里矛盾的角度，促成双方达成调解，助力邻里和谐。”

那么，如果居民种植的植物影响到其他居民了，应该怎么处理？面对现场居民的提问，胡歆婷回应道，包括居民自种树木在内的小区内植物，如果对居民通风、采光等生活造成影响，受影响的居民可向业委会或物业公司提出申请，由业委会或物业公司依照《上海市绿化条例》《上海市居住区绿化调整实施办法》等相关规定进行修剪、迁移。

“原来公共区域不能随便种东西呀，现在我们都晓得啦。”来旁听庭审的许阿姨如是说。徐汇区人民法院精心选取接地气的典型案例，将巡回审判开进社区，不仅解开了两位老伯的心结，更是一堂生动的“法治公开课”，把与居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法律知识送到了百姓的家门口。

庭审结束后的第三天上午，“甘棠树下”社区法官工作室将一盆榕树小盆栽送到了秦老伯的手上。“这是我们买的小榕树，希望爷叔您健康平安，大家和和气气的，日子欣欣向荣！”

只见秦老伯家的窗外，虽无树影婆娑，却有秋阳正暖。

来源丨上海市徐汇区人民法院

高院供稿部门：民事审判庭（环境资源审判庭、执行裁判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