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村口的老桥跟往常一样被晚霞镀成橘红色,谁也没料到几分钟后它会变成一口吞人的水棺材。一辆准载七人的小面包,愣是塞进八个人,后备箱还摞着几箱年货,轮胎刚压上桥面的薄冰,车身就轻轻扭了下,像打滑的鱼。司机下意识猛打方向,车头蹭到护栏,“咔嚓”一声水泥栏像饼干碎,车子头重脚轻,四脚朝天扣进三米深的水塘。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岸上的人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哎哟——”,水面已经合上,连个气泡都没冒。 塘水看着不宽,却深得像口老井,冬天又灌满雨水,黄浑浑看不见底。车掉下去后先漂了几秒,像条翻了肚的鲸鱼,随后慢慢下沉。车里灯还亮着,把水面照出一块诡异的光斑,可光越来越弱,最后只剩漆黑。岸上聚起的人越来越多,手机电筒齐刷刷往水里照,除了自己的倒影啥也瞅不见。有人急着脱棉袄往下跳,脚一沾水就抽筋,冰得牙关打颤;有人跑回村喊人拿绳子,回来连车尾都看不见了。 第一个潜水下去的是个送快递的小伙,平时天天在河边洗车,水性好。他摸下去两米,水冷得像针扎,睁眼全是泥沙,只能凭手感往前探。指尖碰到铁皮,顺着摸到车门,想拽开却纹丝不动——外面水压死死的,像有人拿大石板顶住。他换口气又潜下去,绕到后门,掰窗框、踹玻璃,脚都蹬麻了才踹出缝,可缝太小,大人根本挤不出。水下隐约传来拍窗声,“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敲在他脑门,可他自己也快憋炸,只能先浮上去。上岸后小伙脸冻得发紫,嘴里只重复一句:“里边在敲,还活着。” 等镇上的吊车赶到,水面早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吊车臂“嘎吱嘎吱”伸出去,铁钩勾住底盘,把车子慢慢拎出来。水“哗啦啦”从门缝泄,岸上的女人已经哭成一片。车门一打开,最外面的大姐还保持着手抱胸的姿势,好像只是睡着;后排几个年轻人叠在一起,手机屏碎成蜘蛛网,却还在闪,跳出一条条未读消息。最后抱出来的是个穿校服的女孩,辫子散开,手里死死攥着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袋子没破,栗子还温手。医生蹲地按压半小时,最终摇头,人群里“哇”地炸开哭声,像有人撕破布,谁听了都心颤。 后来大家才知道,车上八个人里六个是亲戚,约好去镇上买年货再回村吃杀猪饭。司机是其中唯一的男人,剩下都是婶子、小姨和表妹,想着一脚油门的功夫就能到家,省得再跑第二趟。谁也没系安全带,都说“就几步路”,结果几步路成了黄泉路。再往后,村里人经过那座桥都下意识加快脚步,桥栏新刷了水泥,可颜色对不上,像一块疤。有人提议立个警示牌,写着“限速十码”,可夜里风一吹,牌子“咣当咣当”响,听着更像敲丧鼓。落水那塘依旧平静,鸭子照样游,水草照样摇,只是岸边常年摆着几束枯菊花,风干了也没人收,提醒着:命悬一线时,再快的吊车也追不上水灌进肺里的三十秒。夕阳西下浮桥 老街老桥 来源:北京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