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插队的第四个年头，济南女知青史丙红就喜欢上他们三队的记工员宋清阳。 史丙红听见了，没吭声，手里的镰刀却把麦茬割得更齐了。 1974年秋，史丙红去公社磨面，回程时轮胎漏了气。 独轮车歪在路边，她蹲下来补胎，手指被针扎得直冒血。 天快黑透时，土路尽头传来嘎吱嘎吱的推车声，宋清阳披着件旧褂子跑过来，我算着你该到这儿了。 他从车后座摸出个烤红薯，先垫垫，我推你走。 八里地的夜路，他愣是没让她碰一下车把。 宋清阳记工分总用铅笔头，写完一抹就花。 史丙红把自己的英雄钢笔递给他，拿着，省得老蹭一手黑。 后来她才发现，那笔被他用红布包着，挂在炕头梁上，写字时小心翼翼，仿佛握着块暖玉。 有次她去队部送报表，看见他对着账本发呆，笔尖悬在史丙红三个字上头，半天没落下。 1975年探亲回家，史丙红跟父母说想嫁宋清阳，她妈当场哭了：我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回农村刨地的！1977年秋，她偷偷揣着户口本回了宋家沟，和宋清阳领了证。 婚礼就两床新被，知青点送来个搪瓷盆，盆底印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红漆都掉了皮。 同来的知青李友芹撇撇嘴，等着后悔吧，史丙红只把盆擦得锃亮。 1979年知青返城潮，宋家沟就剩史丙红一个。 她抱着刚满岁的儿子，拉着宋清阳回济南，家门口站着她爸，脸拉得老长。 我觉得史丙红这招上门女婿的说法，既懂老人心思，又给足了父母台阶，比硬扛实在聪明多了爸，清阳说了，他愿意当上门女婿，以后给您老养老。 邻居凑过来看热闹，哎哟这小伙子精神！她妈瞅着宋清阳一米八的个头，没再拦门。 1980年史丙红顶了母亲的班，进国棉厂当了工人。 宋清阳在菜市场蹬三轮，冬天冻得手裂开口子，照样每天给史丙红带热乎乎的烤地瓜。 后来跟着饭店师傅学炒菜，颠勺的架势把旁观的食客都看乐了，这师傅炒的菜，比城里馆子有烟火气。 有回史丙红去送饭，见他在后厨满头大汗，围裙上还沾着早上给儿子擦的鼻涕印。 1991年宋清阳在历城区盘下间小饭馆，史丙红下岗后就来帮忙。 头天开张，知青点的老姐妹都来了，挤在桌边啃着宋清阳炒的辣子鸡，抹着眼泪笑：当年说你傻的人，现在谁不羡慕你这日子！后来饭店越做越大，儿子接手时，账本上记着第一笔收入五块钱，是当年那个搪瓷盆盛着的第一碗面钱。 那支被宋清阳当宝贝的钢笔早就磨平了笔尖，可史丙红总说比金笔还管用。 当年靠它牵起的手，后来又靠这双手在济南的菜市场、饭店后厨，把日子过成了谁也羡慕的模样。 现在老两口逛超市，宋清阳还总抢着推购物车，就像当年推那辆漏了胎的独轮车一样，一步一步，稳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