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岁的老父亲身体虽无大碍,自己也很难给自己做饭吃了,只能由我这个无稳定工作的大儿子拿着父亲近三仟的退休金住家贴身照顾父亲的全部生活了。我是被他喊了几十年的大儿子,这会儿就按着自己的生物钟早起。 八十三岁的爹,耳不聋眼不花,就是手抖得拿不稳锅铲——早饭总得有人递到手里。 我这个大儿子,这辈子没混上稳定工作,如今倒成了最“稳定”的人;揣着爹那三千出头的退休金,在老房子里住了整三年。 每天五点半准时醒,窗外的天刚泛白,厨房飘来昨晚剩粥的微酸气,我知道该起身了。 轻手轻脚推开爹的房门,他果然醒着,靠在床头摸眼镜,手指在床头柜上划拉了两下——那是年轻时给我修自行车链条的手,如今连眼镜腿都捏不紧。 “爹,今早想吃啥?”我蹲下来帮他戴眼镜,他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还是白粥配腐乳吧,你熬的粥,稠。” 上周他突然说想吃馄饨,我跑了三条街买生坯,回来见他坐在沙发上掉眼泪,“小时候你娘不在,你蹲灶台前给我煮馄饨,也是这么跑着去买的。” 谁能想到呢?当年那个把我举过头顶的壮汉,如今会抱着一碗馄饨说“谢谢大儿子”,这算不算是岁月转了个圈? 邻居有时会问,“你守着爹,图那点退休金?”我只笑笑——他们没见过爹半夜发烧,我背着他下楼打车时,他在我背上轻轻拍着说“慢点,别摔着”;没见过他把存折塞给我时,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拿着,给你娶媳妇的钱,现在先给你当工资。” 事实是,爹离不开人,我也离不开这个需要我的地方;推断是,所谓“养儿防老”,或许不是防老了没人管,而是老了有人愿意听你说“粥太烫”“电视声音小”;影响是,我不再纠结工作稳不稳定,每天能听见爹喊“大儿子”,比啥铁饭碗都踏实。 今早的粥熬得正好,爹喝了两碗,还夹了半块腐乳。 这三年,我学会了给爹剪指甲、量血压,他教会了我怎么把白菜炒得软和,怎么在阴天晒被子能暖烘烘。 照顾老人哪有什么技巧?无非是把他当年对我的耐心,一点一点还回去——别嫌慢,岁月本来就该慢慢过。 窗外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爹的银丝上,亮晶晶的。 他放下碗,突然说,“大儿子,你小时候也爱坐这晒太阳,流着口水啃馒头。” 我笑了,递过纸巾,“现在换我喂你,爹。” 晨光里,两只手碰在一起,一只布满皱纹,一只沾着粥渍——这大概就是日子最实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