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3月，广西边防某团王营长的妻子程玲玲，经部队批准，在驻地小镇开了一家小饭馆。说是饭馆，其实也就是给过往之人下碗面条、炒个小菜之类的，仅有几张桌子罢了。时间一长，镇上的人都称她为“玲玲嫂子”。 那时候，小镇属于广西凭祥附近的边境管制区，物资匮乏，粮食供应要靠票，菜也得自己去附近村子换。军属没有正式编制，王营长常年驻守前线，程玲玲一个人照料家中老小。 申请办饭馆是实属无奈，所幸部队批准了，还给腾了街口一间旧瓦房，门前铺的是黄泥路，下雨泥泞。程玲玲用旧木板搭起几张桌，借来一个柴灶，开张那天，她做了一锅清汤面，卖五分钱一碗，很快就传开了。 饭馆开起来不久，镇上的村民和支前部队士兵成了常客。人们一边喝汤一边唠嗑，她习惯边炒菜边搭话，说起哪里收粮、哪家换白菜，大家听得仔细。 1977年秋天，三个常在镇上闲逛的年轻人走进饭馆，模样瘦小，衣服旧得打着补丁，说想赊一碗面。程玲玲看着他们眼神躲闪、鞋底破烂，没问话，起锅给煮了三碗。 那三个少年一个叫大壮，一个叫阿峰，一个叫小亮，都没有父母。镇上人平时叫他们“小混混”，说他们偷过鸡蛋，也抢过红薯。 可程玲玲没当回事，她看人只看眼神。他们吃完饭不好意思走，就拿起扫帚擦桌子，清理灶台，干得干净利落。她也没问饭钱，只说想吃就来，店里不缺双筷子。 1978年冬，广西下了几十年来少见的大雪。饭馆门口堆满冰，柴也贵。大壮他们每天早早到，把门前雪扫净，再从山脚背柴回来。 那年腊月二十三，饭馆几乎没客人，她煮了一锅面，切了一点腊肉，装在三个碗里。大壮说什么也不肯吃，说欠太多了。程玲玲把碗推过去，只说了一句：“你们吃饱了，就算给我干活。” 那之后他们几乎成了饭馆的一部分。1979年春节刚过，村口广播站贴出通告，说国家要组织支前民兵，运输物资、救护伤员，支援边境前线。 小镇一夜之间紧张起来，不少青年踊跃报名。大壮、阿峰和小亮也报了名，程玲玲得知后，一连几晚没睡好。 出发那天，她把自己积攒的两个鸡蛋煮了，塞进他们衣兜里，又从米缸里舀了半罐糯米做成干粮。三人跪在门口磕了头，说：“嫂子，我们不是混混。” 她没说话，只往门口望着，直到看不见他们背影。 二月中旬，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镇上的喇叭每天播报战况，许多年轻人跟着支前队伍去了边境线，回来时却少了一些人。 三月初，部队一位军官带着一封信和1050元抚恤金找上门来，说那三个孩子在一次前线弹药运送中遭遇空袭，全部牺牲。 信是他们临行前托战友写的。 如今她已年过七旬，仍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饭馆还开着，只是桌子换成了塑料面的，锅炉也换了煤气灶。清明和建军节，她会提着肉饭，步行去镇外的烈士碑前，说说这几年镇上的新变化。 那三双筷子她一直留着，用白布包着，放在饭馆灶台下的抽屉里。 镇上的人常说，程玲玲守着的不是一家饭馆，是一段过往。她不吵不闹，每天五点起床，和几十年前一样。那个贴着饭馆菜单的木牌下面，还挂着一张旧照片，照片里她和王营长站在泥地前，一旁是三个笑着的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