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上尸骨未寒，他这边已经憋不住了。这位铁帽子王打小就没挨过一句重话，阿玛是开国元勋之后，额娘是皇后的亲妹妹，宫里的嬷嬷见了他都得躬身行礼。七岁那年偷了先帝的玉扳指，先帝笑着塞他手里：“朕的孙儿有眼光”；十二岁带着护卫强占了商户的绸缎庄，刑部尚书写了奏折，被太后压下来说“孩子懂什么”。三十岁这年，老皇上闭了眼，他站在乾清宫外哭灵，心里想的却是城西赌坊里那笔没结清的账——昨儿个输了三百两，掌柜的催得紧，说再不给钱就把他押宝的事捅出去。 他溜出宫的时候，天刚擦黑。没回王府，直奔城西赌坊，刚进门就被掌柜的拉到后屋。“王爷，您这赌债再不还，小的可就……”话没说完，他一脚踹翻了桌子：“爷的钱你也敢催？信不信明儿就让你这破坊子关门！”正吵着，外面突然一阵乱，原来是巡城御史查夜，赌坊的人慌了神，把他塞进地窖。地窖里又黑又潮，他蹲了半宿，出来的时候头发上还沾着土，心里憋着气，走到街上看见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劈手就抢了一串，还把人家的摊子踢翻了，骂骂咧咧地说“挡爷的路”。 这事没瞒多久，巡城御史的折子就递到了新皇上道光面前。道光拿着折子，手指在“铁帽子王”三个字上磨了又磨。他想起自己当皇子时，跟着先帝去盛京祭祖，见过守陵的八旗子弟，穿着补丁衣服，吃着粗粮，却还在念叨“咱们是天潢贵胄”。那时候他就觉得，这“铁帽子”戴久了，人的心就锈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这天下是谁的。 三天后，宗人府递上处理意见：“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道光没批，提笔写了一行字：“着顺承郡王载铨，前往盛京守陵，俸禄减半，与守陵子弟同吃同住，三年为期。”旨意下来，载铨差点晕过去——盛京那地方，冬天冷得能冻掉耳朵，哪有京城的锦衣玉食？可圣意难违，他只能收拾行李，灰溜溜地去了盛京。 听说他在盛京头一年，跟守陵的老兵吵架，被老兵按在雪地里揍了一顿，老兵说：“你爹是王爷，你爷爷是王爷，可你吃的米，穿的布，哪一样不是百姓种的、织的？没这天下百姓，你这‘铁帽子’就是顶破草帽！”后来他不吵了，跟着老兵学种地，学打柴，手磨出了茧子，脸晒黑了，再回京的时候，见了卖糖葫芦的小贩，会主动掏钱买一串，还笑着说“去年对不住了”。 有人说道光这是“小题大做”，为了点小事把王爷贬去守陵；也有人说这是“明君之举”，让贵族知民间疾苦。可我总觉得，这世上哪有什么“铁帽子”？顶戴花翎再金贵，也重不过百姓的日子。只是不知道，这天下的“铁帽子”们，有几个能真的明白这个理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