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大会的掌声雷鸣般回荡，李雪莲的手指死死攥住椅背，呼吸凝滞，当那个被岁月磨蚀却依然熟悉的名字从扩音器里滚出时，她眼前炸开一片血色。王云峰，那个被她亲手埋进新加坡墓地的丈夫，此刻正站在主席台上，胸前的勋章折射着刺目的光。 新加坡的雨季漫长而黏腻。李雪莲跪在华侨公墓前，指尖抚过冰冷的墓碑，身后两个幼子的哭声与轰炸机的轰鸣重叠。当日军铁蹄踏破槟城，她抱着最小的孩子逃往橡胶林，在暴雨中与孔宪兴相遇。这个同样失去妻儿的琼籍华侨，用体温焐热了她冻僵的手指。"活下去。"他说。当改嫁的文书在领事馆盖下红印时，李雪莲咬破嘴唇，血珠滴在"王云峰"三个字上，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而此时的王云峰正在印度兰姆伽训练营擦拭枪管。死里逃生的他辗转加入中国驻印军，在胡康河谷的丛林里与日军展开白刃战。解放战争时期，他作为四野尖刀连长，在锦州城头目睹战友被炮弹撕成碎片，朝鲜战场上，他背着冻僵的通信员穿越冰原，自己却因严重冻伤永远失去了两根脚趾。1952年，当他作为战斗英雄踏上海南岛时，命运终于将分离的齿轮重新咬合。 欢迎大会的后台，李雪莲攥着解除婚姻通知书的手在发抖。孔宪兴寄来的回信里夹着一片干枯的橡胶叶，那是他们定情时他从树上摘下的。"去吧。"信纸上洇开的墨迹像未干的泪。王云峰的军装口袋里，藏着1937年李雪莲寄来的全家福，照片边缘的折痕早已被汗水浸透。当两个破碎的家庭重新拼合时，孔美玉记得继父总在深夜轻轻推开她的房门，将踢掉的被子重新盖好。 1989年的病床前，王云峰用仅存力气的手指勾住李雪莲的小指。这个动作他们年轻时常做，像在确认某种隐秘的契约。窗外木棉花开得正艳，落英飘进病房时，李雪莲突然想起1952年那个重逢的午后，阳光穿过礼堂彩窗，在王云峰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胸前的勋章与她发间的木棉花同时颤动，如同两枚被战火淬炼过的印章，终于盖在了同一段历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