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18岁杨玉环正在沐浴。 水花溅上玉阶时,她攥着湿透的纱衣退到池边,指节泛白。 而龙袍沾了水的男人笑得更响,好像这只是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马嵬坡的梨花开得正盛时,三尺白绫绕过了她的脖颈。 禁军的嘶吼还在耳边,可她最后看见的,是那个曾在水池里笑得张扬的男人,背过身去的背影。 十六岁嫁入寿王府那年,她还会在宴会上弹错琵琶时吐舌头。 李瑁捧着西域进贡的葡萄笑她笨,说要教她骑射。 那时武惠妃还在世,谁也想不到,这场由母爱促成的婚事,会成了后来命运的饵。 骊山的温泉水总带着硫磺味。 武惠妃死后第三年,她被召去为皇帝献舞。 《霓裳羽衣》的调子刚起,龙椅上的人突然说“像极了年轻时的惠妃”。 后来她就成了太真道人,住在玉真观,青灯古卷旁,总有人隔着窗纸看她梳头。 天宝四年册封为贵妃时,她的三个姐姐坐着金犊车进了宫门。 虢国夫人连妆都不化,却能在御花园里和皇帝并辔而行。 哥哥杨国忠成了宰相那天,她在长生殿烧了一炉香,烟圈绕着梁上的燕子,久久不散。 安禄山捧着肚子喊她“干娘”时,她正往他额头抹胭脂。 这个三镇节度使笑得满脸油光,说要为她造一座沉香亭。 那时她还不知道,“清君侧”三个字,会比任何脂粉都更能点燃乱世的火。 禁军哗变那天,她听见杨国忠的人头落地的声响。 高力士捧着白绫走近时,她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母亲教她绣的并蒂莲,线稿还没描完,就被选美的宦官打断了。 我觉得,她这一生,就像那幅没绣完的绣品,针脚从来由不得自己。 白绫触到脖颈时,她怀里那半块没绣完的莲瓣布料滑落在地。 后来玄宗从蜀地归来,派人去马嵬坡寻她的骨殖,只找到这团染了土的丝线,它没能像并蒂莲那样开花,倒成了盛唐最锋利的镜子,照见权力是如何把一个人的命运,搓成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