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6月,张作霖由京返奉,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宣称6月1日启程,未走。又说6月2日,专列发车了,坐的不是张作霖。 灵堂的白幡还没挂好,张作相就掀着帘子进来了,他是老帅的拜把子兄弟,胡子上还沾着关外的风。“小帅,后院那帮老兵油子闹起来了,说你压不住场子,要请寿夫人出来主持大局。”张学良刚给父亲的牌位上了香,闻言手顿了顿,没回头:“六叔,让他们闹,闹够了就知道,这东北的天,塌不了。” 寿夫人是张作霖的五姨太,精明能干,老帅在时就帮着管家事。张学良知道,老兵们不是不信他,是怕他年轻,镇不住日本人。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军需处的王处长就哭丧着脸进来:“小帅,日本商会把咱们的粮道掐了,说不签那个《满蒙贸易协定》,奉天城的军粮撑不过十天。” 张学良摸了摸父亲留下的那把铜柄佩刀,刀鞘上的鳞片磨得发亮。“告诉日本商会,粮可以给,但得用东北的大豆换,一斤大豆换两斤米,少一粒都不行。”王处长愣了:“这……日本人能答应?”“他们不答应,奉天城里几十万百姓也得吃饭,让商会的人自己掂量。”张学良声音不高,王处长却听出了硬气,转身跑了。 夜里,张学良没回房,在老帅的书房坐了半宿。书架第三层有个暗格,里面是父亲记的账,一笔一笔都是东北的家底:多少亩黑土地,多少口油井,哪个兵工厂能造多少子弹。翻到最后一页,老帅用红笔写着:“东北是根,丢了根,人就飘了。”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看修铁路,说:“这铁轨得铺得稳,不然火车跑起来会翻,国家也一样。” 第二天一早,他把张作相和几个少壮派军官叫到一起。“六叔,你带三个旅去守锦州,把那边的粮仓看好。”又对年轻的团长于学忠说:“你去兵工厂,把老帅存的那批德国机器拆了,重新组装,别管日本人怎么说,咱们得有自己的造炮手艺。”于学忠立正:“保证完成任务!”张作相却皱眉:“小帅,日本人要是趁机动手怎么办?”张学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他连夜写的信,给阎锡山的:“阎老总跟咱们打过仗,也合作过,他缺军火,咱们缺粮,让他先借点粮,军火以后还。” 半个月后,日本领事馆的人又来了,这次没带礼物,直接甩下话:“再拖下去,别怪皇军不客气。”张学良正在看兵工厂的图纸,头都没抬:“我爹走了,我得守孝三年,这三年,东北的事,我说了算,你们要是等不及,就自己掂量掂量,是你们的枪快,还是奉天城的老百姓命硬。” 后来有人说他太圆滑,不像老帅那么敢打敢拼。可谁也没见过,他每次去仓库看那批重新组装的机器,手心都攥出汗。他知道自己没父亲那股子狠劲,只能一点点搭架子,把东北这根“铁轨”铺得再稳些。 那年冬天,他没去上坟,让副官代他烧了张纸,纸上写着:“爹,儿子没让东北飘起来,就是不知道,这路铺得对不对,以后还能不能铺下去。”副官回来告诉他,坟前的雪下得很厚,烧纸的灰被风卷着,飘了老远,像在往关里的方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