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上楼梯滑倒,腿骨折了。我哥嫂在外地忙生意,回不来。我这边有小孩,走不开,就给婆婆打电话,说想回去照顾我妈。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婆婆择菜的沙沙声:“乐乐才三岁,离不开人。”她顿了顿,“我明天过去,你安心在家带孩子。”我握着手机的手一热,喉咙突然发紧——婆婆去年刚做过膝盖手术,上下楼都得扶着墙。 那天下午接到医院电话时,我正蹲在地上给乐乐捡积木,积木散落一地,像我突然乱掉的心跳——医生说妈上楼梯踩空,左腿胫骨骨折,得手术。 哥嫂的电话打过去,忙音响了很久才通,背景里是货车发动的轰鸣,“这边展会走不开,下周才能抽人”,嫂子的声音裹着歉意,匆匆挂了。 我看着乐乐抱着我的腿喊“妈妈抱”,三岁的小人儿刚学会自己吃饭,晚上还得哄着睡,怎么带他一起回去? 手指在拨号键上顿了顿,还是按了婆婆的号码。她接电话总很快,这次却隔了几秒,先传来的是塑料袋窸窣,接着是择菜的沙沙声——她大概在厨房准备晚饭。 “妈,”我尽量让声音稳些,“我妈摔了,腿骨折,我想回去照顾几天。” 电话那头静了静,沙沙声停了。“乐乐怎么办?”她问,语气很轻,“他离不开你,晚上找妈妈哭得厉害。” 我喉咙发堵,正想说“我再想想办法”,她突然说:“我明天过去,你在家带乐乐,别来回跑。” 我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热,像揣了个暖水袋,刚想说“您别……”,话到嘴边卡住了——去年冬天去婆婆家,她蹲在地上捡黄豆,起立时扶着膝盖“哎哟”了一声,后来才知道,她春天做的膝盖置换手术,医生说至少得养两年,现在上下楼还得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挪。 “您膝盖……”我声音发颤。 “没事,”她笑了一声,择菜的沙沙声又响起来,“你妈那边我熟,她爱吃我熬的小米粥,正好去给她熬几天。” 挂了电话,乐乐把积木堆到我腿上,“妈妈搭高高”,我看着他圆乎乎的小手,突然想起刚结婚时,我总怕婆媳处不好,过年去婆婆家,她给我夹菜我都紧张,现在才明白,有些情分不用刻意,就像她择菜时自然的停顿,像她记得乐乐晚上会哭,像她明明自己膝盖还没好利索,却把“你安心”说得那么轻,又那么重。 第二天早上,我给婆婆打电话,想问问她几点的车,她说“坐最早那班公交,人少”。九点多收到她的消息,是张照片:她坐在我妈床边,手里端着碗,我妈靠在床头笑,被子上放着个剥好的苹果——婆婆的左手扶着床头柜,右手拿勺子,膝盖上搭着条薄毯,她大概怕我妈看见她腿不方便,特意把毯子盖得低了些。 晚上视频,乐乐举着手机喊“奶奶”,婆婆凑过来,脸上带着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乐乐乖,奶奶过几天回去给你买糖”,说着还转了转手腕,像是在活动,可我看见她扶着椅子背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我妈后来跟我说,婆婆每天早上五点多起来熬粥,熬得烂烂的,吹凉了喂她,晚上给她擦身,扶她翻身,“你婆婆比亲闺女还上心”。我听着,眼泪掉在乐乐的头发上,他仰起头问“妈妈怎么哭了”,我抱紧他,说“妈妈觉得心里暖”。 现在妈能拄着拐杖走了,婆婆也回了家,我每周都给她打电话,问她膝盖疼不疼,她说“不疼,能跳广场舞了”,可我知道,她那天从公交站走到我妈家,五百米的路,走了快二十分钟。 有时候想想,家人之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就像婆婆那天没说“你不容易”,也没说“我来”,只说“我明天过去”,可那句轻飘飘的话里,藏着的,是一个老人把自己的疼藏起来,把别人的难放在心尖上的温柔——这种温柔,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