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芳攥着刚采的金银花往家走,山脚下几个放牛汉的闲言碎语像针似的扎过来。 "就是她,跟长虫称兄道弟的!"这话让她脚步一顿,竹篓里的草药"哗啦"晃了晃,露出半片带着泥土的灵芝,那是白蛇今早衔来的礼物。 三十年前那个春雨天,她在青石缝里发现冻僵的小白蛇,用体温捂暖了它。 如今这蛇长到碗口粗,总在她采药时盘在不远处,吐着信子帮她拨开荆棘。 有次山涧涨水,是白蛇用尾巴卷着她的腰送过对岸,当时她还笑着拍它脑袋:"你倒比人懂得知恩图报。 "变化是从李天那件事开始的。 那天她撞见这条白蛇正缠着个商人,本想抄起镰刀,却见蛇抬头用金瞳看她,跟当年放生时一模一样。 后来李天留下十两银子,说自家药材铺收她采的货,日子刚有起色,就传出"寡妇养蛇妖"的闲话。 儿子杨常娶媳妇后,家里的药味就混着火药味。 "娘你别再跟那蛇来往了!"儿媳摔碎了装蛇蜕的瓦罐,"人家都说你是妖精托生,害得我在婆家抬不起头。 "杨常蹲在门槛上抽烟,烟灰掉在鞋面上也没察觉,末了闷声说:"要不,你把蛇赶走?" 深秋那场病来得凶,杨桂芳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白蛇撞门的声响。 儿媳把院门闩得死死的:"让那妖精滚!别带晦气进来!"她想喝口热水,喊了半宿也没人应,弥留之际仿佛看见白蛇从窗缝钻进来,冰凉的身体贴着她的手,像三十年前那个雨天。 下葬那天,杨常按媳妇说的用桃木钉封死了棺材。 刚埋土,就见那白蛇从松树林窜出来,绕着新坟盘了三圈,发出"嘶嘶"的哀鸣。 围观的村民吓得四散,只有杨常僵在原地,看着蛇头上那道当年被草药敷过的浅色疤痕,突然蹲在地上捂着脸。 我觉得这故事最戳人的,不是人蛇情未了的传奇,而是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刺。 杨桂芳灶台上永远温着的药罐,白蛇总在她咳嗽时衔来的野蜂蜜,到最后都抵不过几句闲言碎语。 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比山里的瘴气还毒。 封死的棺材里,杨桂芳那件打满补丁的蓝布衫还带着草药香。 墓前的白蛇后来再没出现过,有人说看见它往深山去了,也有人说被猎户打死剥皮。 只有杨常每到清明,会偷偷在坟头放一小捆金银花,那是他娘生前最喜欢的草药,也是白蛇最早送她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