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范纪曼被捕,狱中他拒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其实被抓前一周,他刚去静安寺附近的烟纸店换过暗号。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姓张,街坊都叫她张阿婆。每次接头,她都把情报夹在账本里,递账本时总要多塞块薄荷糖:“含着,夜里盯梢提神。”那天去,张阿婆突然拉着他的手往柜台底下塞了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布鞋,纳得密密麻麻,鞋底还绣着个小小的“安”字。“我儿要是还在,该跟你一样大。”她没抬头,手里拨着算盘,“鞋跟里塞了两块银元,万一……”话说一半,她拿手抹了下眼睛,继续算账,声音却有点抖。 在提篮桥监狱受刑时,他疼得满地打滚,脑子里却总浮现那双布鞋。特务拿竹签钉他手指,他盯着铁窗缝透进来的光想,张阿婆这会儿是不是正站在店门口望风,手里还攥着那个没送完的布包。他没求饶,不是骨头硬,是怕张阿婆白熬了半宿的灯油,怕那双绣着“安”字的布鞋,最后落进特务手里。 后来越狱时,他从围墙上跳下来,摔断了两根肋骨。趴在麦田里咳血时,摸到怀里的薄荷糖纸,已经被汗浸得发软。那糖早化了,可他好像还能尝到点甜味。他想起张阿婆拨算盘的样子,想起她儿子要是活着,会不会也在这支工人纠察队里。 前几年回上海,烟纸店变成了咖啡馆,玻璃窗擦得锃亮。他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服务员问他要不要进来,他摆摆手走了。张阿婆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他没敢打听。怕听到她被牵连的消息,更怕听到她平安,自己却连句“谢谢”都没机会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孤身走暗巷,不过是有人把你的安危,缝进了鞋底的针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