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正月初六早上,张恨水在包油条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顿时脸色苍白,手微微的颤抖着。次日,当家人为张恨水穿鞋时,他突发脑溢血而去世。 这老先生原名叫张心远,安徽潜山人,那是真正的将门之后。他爷爷是湘军的参将,那是能用筷子夹苍蝇的主儿;他爹也是练家子,据说一人一马能镇住上千人的械斗。 可到了张恨水这儿,基因突变了。他不喜欢舞刀弄枪,就喜欢钻书堆。小时候他可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有这么个事儿,特有意思:他妈嫌他看书太痴,拿纳鞋底的锥子,对着新书狠狠扎了一下,这一扎透了半本。结果第二天早上,张恨水拿着那本破书,从头到尾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这哪是看书啊,这简直就是复印机转世。 后来家道中落,这位少爷也没法考大学了,只能出来混社会。从汉口到北平,他干过很多活,最后在报馆落了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给自己起了个笔名,“恨水”。 这名字其实取自李后主的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一股子文人的酸楚和无奈,都在这俩字里了。 他在北平那会儿,那是真的拼。现在的网络作家说什么“日更万字”,在张恨水面前那都得叫弟弟。他有个外号叫“徽骆驼”,意思就是像骆驼一样能扛活。 最神的时候,他同时给七家报纸写连载小说。您没听错,是七家!而且每部小说的人物、情节完全不同,绝不串戏。那时候报馆等着排版,他在那儿麻将桌上打着牌,报馆来人催稿了,他左手摸牌,右手拿笔,刷刷刷一挥而就,写完接着胡牌。这份“左右开弓”的本事,别说当时,就是现在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有人问他:“老张,你这么多一起养,不乱吗?”张恨水回了一句特经典的话:“你自个儿的孩子,你会弄混吗?” 就凭这本事,他的书在民国那是卖疯了。鲁迅先生虽然也是新文学的旗手,但他老母亲那是张恨水的铁粉,每逢新书出版,鲁迅都得乖乖去排队买书。国学大师陈寅恪,眼睛都快瞎了,还让助手每天给他读张恨水的《水浒新传》。就连那个心高气傲的张爱玲,也是读着张恨水的书长大的,甚至可以说,她是踩着张恨水的肩膀,才写出了后来的那些经典。 虽然书卖得好,但他这人,骨子里有股子“痴气”。 在感情上,他这辈子经历了三个女人。第一段是包办婚姻,那是旧时代的悲剧,虽然没感情,但他养了原配一辈子;第二段是娶了个孤女胡秋霞,他手把手教人家认字,可终究差点精神共鸣;直到第三次,遇到了周南(周淑云),那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琴瑟和鸣。 特别是周南去世的时候,张恨水那是真伤了心。他经常一个人对着周南的照片发呆,甚至去坟头一坐就是半天。这种深情,比他笔下的金燕西、樊家树都要来得真实。 别看他写的是才子佳人,在民族大义面前,张恨水那是有铮铮铁骨的。 抗战时期,大家都往后方跑。张恨水也没闲着,但他手里的笔,变成了枪。1943年常德保卫战,57师八千虎贲将士,跟几万日军血拼,打到最后只剩83人。师长余程万那是含着血泪突围出来的。 张恨水听说了这事儿,眼泪止不住地流。他也不管什么稿费不稿费了,直接采访幸存者,写出了那部震撼人心的《虎贲万岁》。这书写得太真实、太惨烈,以至于后来有个苏州的大家闺秀,看了书之后,硬是爱上了那位余师长,两人还真成了一对。这就叫“文章千古事,铁血铸良缘”。 当时日本人和汉奸那是真恨他,想拉拢他,给他送钱送官。张恨水怎么回的?他把钱扔出去,说了一句:“君子不党”。他虽然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国民党的核心嫡系,但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他只想靠写字吃饭,不想靠卖国求荣。 还有个段子特逗。有个四川水利厅的厅长问他:“张先生,你名字叫恨水,是不是恨我们这些管水的?”张恨水笑着说:“你是管水的,我是恨水的,我不恨你恨谁?”满座大笑。这就是张恨水的幽默,一种看透世事后的豁达。 到了晚年,特别是建国后的那段特殊日子,张恨水的日子不好过。他的书被批判成“封建糟粕”,他的身份变得尴尬。他身体本来就不好,高血压加上中风后遗症,让他行动迟缓。但他脑子还是清醒的,看着曾经的朋友一个个倒下,看着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他心里的苦,没处说。 那张包油条的报纸,就像是一个引信,引爆了他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悲愤与恐惧。 老舍先生的死,对于张恨水来说,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朋友,更像是看到了自己这类旧文人的末路。他们曾经用笔墨描绘这个世界的繁华与苍凉,最后却发现,自己连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角落都快找不到了。 他走的那天,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早晨。穿鞋、倒下、离世。 如今咱们再去读《金粉世家》,读《啼笑因缘》,您可能会觉得那些文字有点老派,有点啰嗦。但您要是细品,那里面藏着的,是一个时代的回响,是一个传统的中国文人,在那个动荡岁月里,对美好、对尊严最后的坚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