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生病住院,这半个多月来我始终在医院陪护。今天我提着热水瓶去打开水,走廊上一个坐轮椅的老大爷拦住我,哆哆嗦嗦地递给我一张 100 块,我顿时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疑惑地看着老大爷,他满脸皱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急切和渴望。 老公住院的这半个多月,我几乎没踏出过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渗进毛衣纤维里,连做梦都是白色的。 保温杯内壁结着圈褐色茶渍,是今早泡的最后一点陈皮——他总嫌苦,可现在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 提着空热水瓶往走廊尽头走,塑料底在水磨石地面打滑。 轮椅“咔嗒”一声横在面前时,我正盯着墙皮剥落的地方发呆。 “姑娘,”老人枯树枝似的手攥着张百元纸币,颤巍巍递过来,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帮个忙。” 我后退半步,热水瓶撞在栏杆上,闷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这是做什么?医院里偶尔有乞讨的,可他穿着病号服,轮椅扶手上还挂着尿袋。 “大爷您……” “买糖。”他打断我,浑浊的眼球突然亮了亮,像蒙尘的灯泡通了电,“要橘子味的,硬糖——囡囡就爱吃这个。” 走廊顶的白炽灯开始闪烁,我看清他胸前的病号牌边缘卷了角,名字一栏被手指摩挲得发白。 胃里突然泛起酸意。半个月前老公被推进抢救室时,我也是这样抓着护士的胳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您女儿……” “她今天该放学了。”老人把钱往我手里塞,纸钞边缘割得我掌心发疼,“我在这儿等了好久,校门都关了——你帮我带给她,好不好?” 轮椅的刹车没锁紧,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往我这边滑。 我这才发现他盖在腿上的薄被底下,裤管是空的。 ——原来他把我当成来接孩子的家长了。 消毒水的味道突然淡了,空气里飘着点若有若无的橘子香。是住院部楼下那家便利店的味道, last month 我给儿子买过同款糖。 “大爷,您看清楚,我不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的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校门口,穿蓝布衫的小姑娘背着书包朝他跑过来。 我把钱塞回他口袋,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是颗用糖纸包着的橘子糖,糖纸皱得像团揉过的锡纸。 “您坐着等会儿,我去去就回。” 热水瓶忘在了原地,我一路小跑下楼。便利店收银台后的货架顶层,果然摆着玻璃罐的橘子硬糖。 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得齁人。可老人接过糖时,手却不抖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糖纸叠成小方块,放进贴胸的口袋里。 “囡囡最喜欢这个。”他笑起来,皱纹里盛着蜜似的。 护工这时匆匆赶来,说大爷的女儿出差了, Alzheimer 让他总是认错人。 我提着满当当的热水瓶往回走,陈皮的苦味似乎淡了些。 路过护士站时,看见值班护士正往老人的床头放剥好的橘子。 原来医院的长廊里,除了哭声和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还有人守着一颗糖的约定。 保温杯里的水凉了又热,可有些温度,是会从掌心一直暖到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