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小领导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对我吼了句：“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当时我正蹲在茶水间捡碎瓷片——刚泡好的枸杞水没拿稳，洒了一地。他踩着皮鞋进来，锃亮的鞋尖差点踢到我手背，我抬头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句吼得耳朵嗡嗡响。 我跟小领导搭伙两年，他不算凶，顶多偶尔催方案时敲桌子，像啄木鸟啄树干——笃笃笃，吵，但不至于疼。 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茶水间的日光灯管嗡嗡响，我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指尖被边缘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渗出来，混着枸杞水的甜味，黏糊糊的。刚泡好的那杯，是我妈上周寄来的宁夏枸杞，她说“加班别光喝咖啡，喝点这个养养”，结果手一滑，杯子在瓷砖上开了朵白花。 他踩着皮鞋进来时，我正用纸巾裹住最大的那块碎片，想扔进垃圾桶。锃亮的鞋尖离我手背只有两厘米，我甚至能看见鞋面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半张仰着的脸，眉头皱成小山，手里还捏着半片沾着枸杞的瓷。 抬头的瞬间，我看见他领带歪了，平时他最在意这个，每天早上对着洗手间镜子系三分钟，今天却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像条没睡醒的蛇。西装袖口沾着点咖啡渍，估计是没端稳杯子，跟我一样。 没等我开口说“抱歉，马上收拾”，他就炸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声音像块石头砸进空桶，嗡嗡的回音撞得我耳膜发麻，手里的瓷片“啪嗒”掉回地上，又碎成更小的渣。 我没敢看他眼睛，只顾着把那些小渣子拢到纸巾里，指尖的血印在纸上，红得刺眼。心里却在想：他到底在气什么？是嫌我弄乱了茶水间，还是嫌我笨手笨脚，连个杯子都拿不稳？ 后来保洁阿姨进来拖地，跟我小声说：“刚才在电梯口听见了，你们领导被张总骂惨了，季度报告里营收数据少写个零，整个部门奖金都悬了。”我才突然想起，早上路过他办公室，门没关严，听见里面摔文件夹的声音，当时还以为是打印机又卡纸了。 原来那火气不是冲我来的，我只是刚好撞在他情绪的炸药包上。就像小时候弟弟被爸妈骂了，转头就抢我的糖——不是糖不好，是他得找个地方撒气。 我没拿稳杯子，其实是因为前晚改方案到凌晨两点，对着电脑屏幕久了，看东西都重影，手抖得连筷子都差点握不住；他吼出那句话，大概是把对自己的懊恼、对张总的委屈，顺手抄起最近的人撒了出去。职场里的情绪，有时候就像多米诺骨牌，你不知道哪片倒下，会砸中谁。 当时我没哭，就是蹲在那儿，看着地上渐渐干了的枸杞水渍，像幅褪色的地图。他说完就走了，皮鞋声“噔噔噔”消失在走廊，留下我和一地狼藉，还有指尖那道火辣辣的小口子。 下午四点半，他突然出现在我工位旁，丢下一盒创可贴，没说话，转身要走时又停住，声音闷闷的：“地上……没划到你吧？”我抬头，看见他领带又系得整整齐齐，袖口的咖啡渍也擦干净了，只是眼底还有点红。 我摇摇头，拿起创可贴拆开，往指尖贴上时，忽然想起那杯洒掉的枸杞水——枸杞沉在杯底时，安安静静的，可一旦晃起来，就会跟着水一起动荡。人不也一样吗？平时看着稳稳当当，可心里的浪翻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溅到旁人呢？ 晚上下班前，我泡了杯新的枸杞水，放在他 desk 上，贴了张便签：“数据我帮你复核过了，改好了，早点回家。”杯子是新的，透明玻璃，能看见枸杞在水里慢慢舒展，像一颗颗红星星。 他后来回了条消息：“谢了。”后面跟了个句号，不像平时那样用感叹号。我看着那个句号，忽然觉得，职场里的关系，有时候就像这杯枸杞水——得慢慢泡，才知道里面是甜还是涩。而那些突然的脾气，或许只是没来得及舒展的褶皱，等一等，也许就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