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岁老村医,谁来接班? 村头的卫生室,是王桂兰医生坚守了四十五年的阵地。今年她满七十,鬓角的白发比卫生室墙上泛黄的健康档案更密,老花镜后的眼睛,看处方单时要凑得极近,可只要村民敲门喊一声“王大夫”,她依旧能撑起身子,摸起听诊器就出诊——哪怕走田埂时,脚步已不如从前稳健。 四十五年里,王桂兰从青丝少女变成了全村人的“健康靠山”。村里的孩子大多是她接生的,老人的高血压、妇女的常见病、农户的跌打损伤,她都了如指掌。没有气派的诊室,只有两张旧病床、一个药柜和一台用了十几年的血压计;没有丰厚的收入,每月的补贴刚够维持卫生室运转,可她从没收过村民一分“辛苦费”,遇到家境困难的,连药钱都悄悄垫付。有人劝她退休享清福,她总摇头:“村里老老小小习惯找我了,我走了,他们看病咋办?” 这话,戳中了乡村医疗最尴尬的痛点——老村医守得住岁月,却守不住传承;村民离不了老大夫,却等不来接班人。 王桂兰不是个例。在广袤的乡村,像她这样年过六旬、甚至七旬的老村医,还有千千万万。他们是农村三级医疗网络的“神经末梢”,是打通医疗服务“最后一公里”的基石,可如今,这批“赤脚医生”的后代,正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困境。年轻人不愿来,来了也留不住,成了乡村医疗传承的死结。 为什么留不住人?答案藏在现实的褶皱里。村卫生室地处偏远,条件简陋,无论是诊疗设备还是学习机会,都远不及城镇医院;收入微薄,除了基本补贴,几乎没有额外收入,难以支撑年轻人安家立业;社会认可度不高,“村医”听起来不如“医生”体面,不少年轻人觉得这份工作“没前途”,宁愿在城市里做护工、跑外卖,也不愿回村行医。更关键的是,乡村医疗的专业性提升空间有限,长期面对的多是常见病、慢性病,年轻医生难以积累临床经验,技术难以精进,久而久之便没了坚守的动力。 有人说,现在交通方便了,村民可以去乡镇医院、县城医院看病。可只有农村人自己知道,对于行动不便的老人、突发急症的村民来说,村卫生室的意义,是“救命的及时雨”。去年冬天,村里的独居老人李大爷深夜突发心梗,是王桂兰顶着寒风上门,及时喂药、吸氧、联系急救车,为抢救争取了宝贵时间;农忙时节,村民在田里摔伤、中暑,一个电话,她背着药箱就往田埂跑,免去了往返乡镇医院的奔波。对于村民而言,老村医不仅是医生,更是一份心安——这份心安,是再多的远程医疗、再便捷的交通,也无法完全替代的。 王桂兰也试过找接班人。前几年,她托人联系了邻村一个学护理的小姑娘,小姑娘来了不到半年就走了,临走时说:“王大夫,我敬佩您,但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我想有更好的发展。”后来,乡镇卫生院派来过年轻医生轮岗,可轮岗期一到,没人愿意留下。看着空荡荡的诊室,王桂兰心里不是滋味,她开始趁着身体还能动,把村里每个人的健康状况、常用药品的用法用量,一笔一画记在本子上,生怕自己哪天走不动了,后续来的人接不上手。 其实,乡村医疗的接班难题,早已不是“一个人的困境”,而是关乎亿万农民健康福祉的社会命题。老村医的坚守,是一代人的责任与情怀,可情怀终究不能替代现实——要让年轻人愿意来、留得住,既要“筑巢引凤”,也要“留人留心”。 政策的扶持,是破解困境的关键。近年来,国家不断加大对乡村医疗的投入,改善村卫生室的诊疗条件,提高村医的薪酬待遇和社会保障,不少地方推出了“村医定向培养”“大学生村医计划”,为乡村医疗注入新鲜血液。但政策的落地,还需要更精准、更细化:比如,建立村医职称评定通道,让年轻村医有上升空间;完善培训体系,定期组织年轻村医到上级医院学习,提升专业能力;加大对乡村医疗的宣传,让更多人了解村医的价值,认可这份职业的意义。 除了政策支持,更需要年轻人的担当与热爱。乡村的舞台,或许没有城市的繁华,却有着最真挚的信任与依赖;村医的工作,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业绩,却能在平凡中守护一方安康。就像王桂兰说的:“当村医,挣不了大钱,但看着村民健健康康的,心里比啥都踏实。”这份踏实,是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给不了的,也是乡村医疗传承最珍贵的精神内核。 如今,王桂兰依旧每天早早打开卫生室的门,整理药品、接待村民、上门出诊。她的药柜里,依旧放着村民们常用的感冒药、降压药,墙上的健康档案,又新增了几页。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守多久,也不知道接班人何时会来,但她始终相信,总会有年轻人愿意接过她手中的听诊器,沿着她走过的田埂,继续守护村里的老老小小。 70岁的老村医,盼的从来不是自己的退休生活,而是有人能接过这份责任,让乡村卫生室的灯光,永远为村民亮着。谁来接班?答案,藏在政策的温度里,藏在年轻人的选择里,更藏在每一个渴望守护乡村健康的初心与坚守里。乡村需要老村医的情怀,更需要年轻一代的传承——唯有如此,乡村医疗的“最后一公里”,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