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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沧桑最近一次回乡,是因为伯父去世。虽然冬天气晴朗,却挡不住初冬早晚空气里的清

世事沧桑最近一次回乡,是因为伯父去世。虽然冬天气晴朗,却挡不住初冬早晚空气里的清寒。三十二年了,自打背上那个打了补丁的帆布包去省城赶考,我就成了故乡的客。年节里蜻蜓点水般的往返,竟将半生折成了薄薄一叠车票。灵堂的烛火扑闪着,把伯父的名字映得忽明忽暗,而真正让我心口一紧的,却是跪在孝帷边的那些身影——那几张被岁月揉皱的脸,分明是我捉过泥鳅、打过猪草的伙伴么!他们递烟的手势还留着少年时的毛躁,可鬓角已偷偷积起了霜雪。那一晚,与父亲同睡在一张床上,听着父亲深长的呼吸,一夜长谈。父亲谈及修建八面山水库大会战的艰难岁月,在刺骨的泥水里泡了两个月,冷上胸口,落下病根。谈到在楠木山农场八年,摔伤了腰,至今不能长时间弯腰。父亲蹲在门槛上望着对面的群山,侧脸被午后的斜光切成两半。我忽然看清了他耳后那片老年斑,像一枚被时间盖上的暗紫邮戳。皱纹从颧骨一直爬到颈窝,深深浅浅的,是八十五条年轮刻下的沟壑。他抬头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只化作一声咳嗽,闷闷的,带着痰音。伯父的墓穴选在南坡。送完葬,我独自去田垄上走。那条被我们叫作“青龙”的小河,如今被水泥坝一节节囚着,水声听来像是叹息。稻田里蒿草比人还高,风过时掀起灰绿的浪,恍惚间还能看见稗草间闪动的、我们当年赤脚的影子。水渠早就哑了,渠底裂着干渴的嘴。山塘像一只被遗弃的碗,碗底积着发黑的雨水和去年落下的松针。村口的苦楝树下,几个孩子蹲着玩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们稚嫩的脸。没有人在意一个外来者的徘徊。我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流水记得河道,可河道早忘了流水。”暮色四合时,远处的山峦化作一抹青黛,像极了伯父灵前那炷将尽未尽的香。离开那天,父亲和哥嫂往我包里塞了几瓶蜂蜜,一袋红薯。车开出很远,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他站着的那粒小黑点,渐渐融化在晨雾里。我突然明白,我们这一辈人,正活成故乡的遗址——而那些荒芜的田、断流的水、斑驳的墙,不过是我们散落在土地上的、另一种形态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