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从香港开来的轮船刚驶入内海,甲板上的中年人就没松开过栏杆,指节泛白,视线死死锁着远处的罗湖桥——七年了,从麻省理工的实验室到美国移民局的审查室,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叫陆元九,世界上第一个惯性导航博士,那会儿美国人攥着他不放,说他“掌握核心技术”,连一页笔记都不让带,最后还是祖国用美军战俘换回来的。 “这段路,我等了七年。”他对身边的家人低声说,泪水早模糊了眼,手里的船票边角被汗浸得发皱。 1956年的中国,惯性导航还是白纸一张,他带着一身本事回国,连个像样的实验室都没有。 白天领着人在空屋子里搭架子,晚上就着煤油灯给年轻人画图纸,手边总放着块啃了一半的窝头——那是他的晚饭,凉了也顾不上热。 有回做零件,徒弟觉得0.02毫米的误差不算啥,他拿起卡尺在桌上敲了敲:“上天的东西,差一根头发丝都可能掉下来,99分也是零分,懂吗?” 这话后来成了航天界的行话,可谁还记得他为这0.02毫米,带着人在车间磨了整整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红,愣是没合眼? 没设备,他就找木匠打木头模型代替金属零件,边演示边念叨:“技术这东西,不怕起点低,就怕没人干。” 他亲手带着团队做出中国第一台精密离心机、第一代液浮惯性导航装置,就像给火箭和卫星装上了眼睛,让它们能清清楚楚看见天上的路。 有人说他“轴”,认死理,可他带的学生都知道,办公室的灯总亮到后半夜,国际期刊被翻得卷了边,笔记本上的公式写了又改,改了又写——他不是轴,是怕自己走慢了,后面的人会迷路。 “国家要强大,不能靠口号,要靠技术。”这话他常挂在嘴边,所以拒绝依赖外部人才,非要建起自己的研究生体系,手把手教出一批又一批航天博士,后来不少都成了院士。 短短几年,中国惯性导航从空白到有了自己的教材,《陀螺及惯性导航原理》被翻烂了多少本,没人说得清,只知道航天人都叫它“启蒙课本”。 他穿十年前的旧衣服,袖口磨破了就找块布补补,吃食堂总打最便宜的家常菜,可听说贫困学生要退学,二话不说把全部积蓄拿出来设奖学金,“人老了能吃几个馒头?钱要花在未来上。” 每年春节,别人阖家团圆,他办公室的灯准亮着,桌上摊着最新的国际期刊,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发觉,“我走得慢没关系,要盯着后面的人别走歪了。” 后来他成了“两院院士”,拿了“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戴上“七一勋章”,每次领奖都摆手:“不是我一个人的,是中国科技人的,是这个时代的。” 晚年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就像当年归国船上望着罗湖桥的那双眼睛,始终盯着前方——他没站在火箭的镜头前,却在每一次发射成功时,和那些“长了眼睛”的火箭一起,飞向了星辰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