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同学是县委书记,他打电话问我:县委办的那个最漂亮的女孩是你女儿吗?我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啊?我同学笑着说:跟你长的一模一样,脾气也像你,性格很要强高傲。挂了电话我就嘀咕,这丫头进县委办快一年了,平时电话里只说“挺好的”,从没提过自己在单位啥样。我心里有点打鼓,她那要强的性子,别在单位太较真得罪人。当天晚上我就给女儿打视频,她刚下班,坐在出租屋里吃泡面。我开门见山:“你王叔叔今天打电话了,说你跟我年轻时一样,要强高傲。”女儿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爸,你别听他瞎说,我就是做事认真了点。”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时,我正擦着老花镜。 屏幕上跳着“李军”两个字,大学睡我下铺的兄弟,现在是邻县的县委书记。 “老陈,问你个事儿——”他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好像有打印机的声响,“你们县委办那个最漂亮的姑娘,是你女儿小敏不?” 我手里的眼镜布“啪嗒”掉在茶几上。 “你怎么知道?”我捏着手机站起来,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玻璃花瓶上,晃得人眼晕。 “啧,除了你老陈,谁能养出那样的姑娘?”他笑出声,“跟你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皱眉的样子都像——不光长得像,脾气更像,要强,还带着点傲气。” 挂了电话,我捏着手机在客厅转圈。 小敏进县委办快一年了,每次打电话问工作,她都轻描淡写:“挺好的,爸,同事都挺照顾。”从没提过谁觉得她“傲气”,更没说过自己成了“最漂亮的姑娘”。 我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慌。 这丫头随我,打小就轴,数学题算不对能哭着做通宵;中学当班长,为了班级卫生评分,能跟值日生争到脸红——这份“要强”,在家里是优点,在机关里,会不会成了“刺头”? 晚饭没怎么吃,盯着墙上的石英钟,等指针爬到九点半。 拨通视频时,小敏刚坐下,面前摆着一碗泡面,塑料叉子还没拆开。 出租屋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得她眼下的青黑淡了点,头发随意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刚下班?”我先开口,声音比平时沉。 “嗯,开了个长会。”她撕开调料包,辣椒油的香味好像顺着屏幕飘过来,“爸,你怎么还没睡?” 我没绕弯子:“你王叔叔——就是李军叔叔,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她往面里倒热水,动作顿了顿:“王叔叔?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盯着她的眼睛,“说你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要强,还高傲。” 屏幕那头安静了几秒,泡面的热气慢慢往上冒,模糊了她的眼镜片。 她摘了眼镜,用手背擦了擦,突然笑了:“爸,他那是老眼光——我哪有高傲,就是做事认真了点。” “认真到让人觉得高傲?”我追问,想起自己三十岁那年,局长拍着我肩膀说“小陈啊,能力强是强,就是太傲,得改改”,当时我还不服气,觉得是他们不懂“不敷衍”。 “上次整理全县经济数据汇总,有个乡镇的报表和财政系统对不上,差了两万三千块,办公室姐姐说‘差不多就行,领导不一定看’,我没听——”她用叉子搅着面,面条缠在叉子上,“跑了三趟财政所,又打电话问乡镇会计,折腾到晚上八点才弄明白,是他们把‘万元’写成了‘元’。” 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爸,你说这能‘差不多’吗?万一领导真看了,数据错了,影响的是全县的决策——可能我跑来跑去的时候,有人觉得我较真吧,但这不是高傲,是本分啊。” 我突然说不出话。 原来她电话里的“挺好”,不是没遇到事,是遇到事了,自己扛着;原来她的“要强”,不是年轻时我的“不服输”,是知道“什么不能输”的清醒。 “那……同事没说你什么?”我声音软下来,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说了啊,”她挑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说‘小敏你真是我们办公室的定心丸’——王叔叔估计是听谁说了句‘小陈挺较真’,就联想到你当年了,他记性一直好。” 视频快结束时,她吃完了泡面,正收拾垃圾:“爸,我明天还得早点去,把昨天没弄完的材料收尾。” “嗯,早点睡。”我点头,看着她把垃圾袋系好,放在门边。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小敏刚上小学,我加班回家,她趴在桌上写作业,铅笔尖断了,自己用小刀削,眼泪掉在练习册上,晕开一个小墨点,却不肯让我帮忙。 那时候她就说:“爸爸,自己的事要做好。” 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变过。 只是我们当父母的,总把“保护”想成“挡住风雨”,却忘了,孩子早已学会在风雨里,撑着自己的伞,走得稳稳当当。 下次再打电话,我该问问她:“今天又帮办公室‘定心’了没?” 而不是那句藏在嘴边的——“没得罪人吧?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