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老家喝喜酒,我和村里的几个妇女和几个小孩子同一桌吃饭。上菜的时候,有专门的人拿香烟到桌上放着,不管桌上有没有男人,哪怕一桌全是孩子,也会放两包香烟。红色烟盒落在满是碗筷的圆桌上,和孩子们面前的果汁瓶、妇女们的陶瓷茶杯显得格格不入。邻座的婶子随手把烟盒推到桌角,笑着说:“这喜宴上的老规矩了,哪怕没人抽,也得摆上两包,图个‘有头有尾’的吉利。”我看着旁边扎羊角辫的小侄女伸手想去够烟盒,赶紧把她的小手拉回来:“这不是玩具,不能碰哦。” 今天回老家喝喜酒,我跟村里几个带娃的妇女凑了一桌。 塑料凳腿陷进堂屋的泥地半寸,我挨着穿碎花围裙的二婶坐下,桌上刚摆好的青花瓷碗沿还沾着没擦净的水渍。 凉菜刚上齐,穿白褂子的服务员就端着托盘过来了——不是上热菜,是往每个桌角放香烟。 红色烟盒“啪”地落桌上,正好在小侄女面前的橙汁瓶旁边,她正拿吸管戳瓶里的橘子瓣,眼睛一下亮了。 邻座的三婶伸手把烟盒往我这边推了推,指甲盖里还带着点灶灰:“喜宴上的老规矩,管你桌上坐的是娃还是婆姨,都得摆两包。” 说着又把烟盒推到桌角,塑料包装在灯光下反着冷光,跟周围的陶瓷茶杯、不锈钢勺子一点儿不搭。 小侄女的手已经伸过去了,胖手指刚碰到烟盒上的烫金图案,我赶紧按住她的手腕:“这不是糖盒,不能摸。” 她噘着嘴问为啥要放这个,二婶接话:“老辈传下来的讲究,图个有头有尾,就跟年三十要留块肉似的。” 另一种说法是,早年村里办喜事缺物资,香烟是待客的体面,后来就成了惯性。 其实桌上的妇女们没人碰那烟盒,连二婶家那个常年在外打工的儿子都没来,可服务员放烟的时候,手一点儿没犹豫。 喜宴上的物件从来不是给当下的人用的,是给“规矩”看的——就像春联要贴正、鞭炮要放够响,都是给看不见的“场面”交差,少一件就觉得漏了啥。 那两包烟在桌角躺到散席,包装都没拆,红色烟盒被汤汁溅出的油点晕染出几个小黄斑。 我忽然想起去年堂哥娶媳妇,也是这样,烟盒在全是孩子的桌上摆到凉,最后被收碗的大娘拿走了。 或许老规矩就像堂屋梁上的旧灯笼,明知蒙了灰,换下来又怕少了点啥——少的不是灯笼本身,是灯笼照着的那些年。 散席时我帮着收拾碗筷,看见三婶把那两包烟塞进围裙兜,红烟盒边角被她捏得有点皱。 她低头系围裙带子,说拿回去给她当家的,“放着也是放着,好歹是喜宴上的东西,沾点喜气”。 红色烟盒在碎花布围裙上晃了晃,像片刚从枝头落下来的红叶子,还带着点没散尽的热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