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同学的哥哥八七年考上师专，八九年毕业后分配到乡初中教书。他有个同班同学当年没考上，复读一年后幸运地考上了一所本科师范大学。九二年毕业后也被分配到乡初中教书，这时我同学的哥哥因为教学成绩突出，已当上教导处副主任了。一年后又当上了主任，可能是他能力比较强吧，以后一路升迁，后来当上了教育局长。而他这个同学教学能力并不好，不是说他没学问，而是他是属于茶壶里煮饺子 —— 有货倒不出。他是教数学的，哪怕再难的题目，他都能做出来。但要他用浅显易懂的话对同学们讲明白这道题该如何做，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有点难了。有时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了大半天，除了几个悟性好的同学听懂了，大部分同学还是一头雾水，根本没听明白。也正因为这样，他在学校也不受重用，到现在也还只是中教二级教师。有时学历高并不代表工作能力强，有些学历高的参加工作后反而没有学历低的发展得好。 老王在乡初中教了快三十年数学，教案写得密密麻麻，演算纸堆起来能装满两个纸箱，可课堂上还是老样子。有回初三复习，他讲二次函数综合题，在黑板上写了满满三版解题步骤，唾沫星子溅在粉笔灰上，底下学生要么低着头转笔，要么皱着眉看窗外。下课铃一响，班长怯生生地问：“王老师，第三步那个配方，为啥要加 4 又减 4 啊？” 老王愣了半天，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就该这么加，不加解不出来。” 校长找他谈过好几次，说：“老王，你学问是真扎实，可教书得讲究方法，实在不行你带个数学兴趣小组，专门辅导那些尖子生？” 老王点点头，兴趣小组倒是办起来了，可也就三四个学生能跟上他的思路。有个叫陈阳的男生，脑子活，就是不爱听常规课，跟着老王刷题，居然在市里数学竞赛拿了二等奖。这事儿在乡里传了一阵，可老王的职称还是中教二级，工资比同期来的老师低了一档。 去年县里搞教育改革，要编一套初中数学拓展题库，面向全县学校推广，找了好几所重点中学的骨干教师牵头，可碰到几道压轴题，大家要么解不出来，要么步骤梳理不清楚，编了三个月还没眉目。老李作为教育局长，开调度会的时候听着大家抱怨，突然想起老王：“你们试试找乡初中的王建国，他解难题是把好手。” 负责编题库的张老师半信半疑，开车跑到乡初中找到老王，把那几道难题递过去。老王接过题目，没说话，坐在办公桌前拿出演算纸，铅笔唰唰地写，三个小时没起身，居然把所有题都解了，还在每道题后面备注了两种解题思路。张老师拿着演算纸回去，对着答案一步步核对，发现逻辑严丝合缝，步骤比他们之前想的还简洁。 老李让人把老王调到县教研室，专门负责题库的难题解析。老王不用站讲台，整天埋在题海里，反而如鱼得水。他把每道题的解题步骤拆解得明明白白，虽然口头说不清楚，但书面解析写得条理清晰，连哪个步骤容易出错、该怎么规避都标得清清楚楚。有回张老师问他：“王老师，你这解析写得比讲课清楚多了，咋回事？” 老王笑了笑：“说话太快，字能慢慢琢磨。” 题库今年春天出版，全县初中都在用，好多学生说看老王的解析，难题一下子就懂了。市里教育局听说后，还把题库拿去翻印，推荐给全市学校。年底评职称，老王凭着这套题库的编写成果，直接评上了中教一级，还被评为县学科带头人。 上个月老李去教研室视察，碰到老王正在改题库第二版。老王看见他，放下笔说：“老李，当年在师专，你总说我只会做题不会讲课，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老李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各司其职，你这肚子里的货，总算找对地方倒出来了。” 现在老王不用再愁课堂上学生听不懂，每天琢磨着怎么把难题拆得更简单，编写的题库又要出第三版了。乡初中的老师都说，老王这辈子没当成好老师，倒成了全县初中学生的 “解题救星”，这比当校长还风光。前阵子市里组织数学教研研讨会，还专门请老王去做讲座，虽然他还是讲得有点磕巴，但手里的解析稿一投影，底下几百个老师都在低头飞快记笔记，没人再笑话他 “有货倒不出” 了。